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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临渊卸去了声音的伪装,一开口她便已分辨清楚。
容嬿宁眨眨眼睛,心湖微澜。
沈临渊当初明明已经南下办差,如今时隔不过半月,却覆面伪装掩去身份,借着谢家二公子的名头在江陵城中行走,想来应该是为了公案而来,且还不是一般的案子,不然以他的真实身份和素日行事的风格又何必如此这般来掩人耳目。可既是如此,今日他为何要在她面前卸下伪装?
容嬿宁的沉默,让沈临渊下意识地皱皱眉头,心中更莫名多了点儿郁气。
她这是没能认出自己来么?
这个念头更令沈临渊平生不快,再开口时声音便如裹风挟雪,凉凉地道:“容姑娘年岁小,忘性倒不小。”一边说,一边抬起胳膊。
骨节分明的大手缓缓触上面具的边沿,抬落之间,那张精巧的银质面具移开,露出皎若清风朗月、又寒若朔雪冷玉的一张俊脸,丰神俊朗,霞姿月韵,不外如是。容嬿宁的目光触及熟悉的面容,霎时间顿愣当场。凤目凛凛,眼尾淡淡的晕色中一点小痣,他抬眼瞥看过来时,眸中郁气氤氲,无端教人心中虚。
“沈、沈公子?”
“原来容姑娘还记得在下。”
他语调中的情绪莫名,容嬿宁不解其意,犹豫一瞬,还是老老实实地言道:“自然是记得的。”他这样的人,寻常见过,又岂是说忘就能忘掉的?见沈临渊身上的郁气稍敛,眉目间浮现出几丝淡笑之意,容嬿宁眼睫微颤,余光四顾,只道,“沈公子还是将面具戴上罢。”
檀香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许是不曾窥见什么,可这处梅林虽说隐蔽,又有老夫人的禁令在前,但今日谢府寿宴,府里宾客众多,鱼龙混杂,若有谁不慎闯入此处,见着沈临渊,岂不是要坏了他的计划?
小姑娘什么都没问,可心思通透的似是洞悉所有。沈临渊眸中含笑,将面具在手中轻抛了两下,并不着急戴回去。“你早就认出了本王?”看他露出真容,小姑娘惊是惊着了,但可半点儿都不意外。
“嗯。”沈临渊的洞察秋毫之名在外,她否认也会是百搭的吧,容嬿宁心想。
“说起来,本王在谢家呆了十数日,可没人觉察异常,倒不知容姑娘是如何认出来的?”沈临渊好整以暇地问。
他执着于此,容嬿宁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这沈公子统辖暗夜司,行事想来都自信得很,如今伪装教她识破,恐是心生不快,才如此穷追不舍。容嬿宁这时候又想起沈临渊流传在外的声名,哪怕心底里不信传言,但这会儿也难免惴惴不安起来。斟酌半晌,容嬿宁才鼓起勇气,微微抬起下巴,目光对上那双深邃如幽潭的眼眸,软声软气地道:“那日栖霞诗会上,我见着‘二公子’诗作上的字迹,和您的相仿,字迹相仿虽可能只是偶然,但运落墨的习惯却难以相同。还有您说话的腔调……”其实,若非留心留意,这些都很难被现,就像谢家众人,谁能想得到呢?
沈临渊看着她小心翼翼解释的模样,心情蓦然好了几分,难得揶揄道:“容姑娘果然心思细腻,观察入微。”
“……”这话倒说得怎么像是她有心观察他一样。容嬿宁的杏眼睁得圆溜溜的,想要开口反驳,但耳根一烫,却归无言。
看着小姑娘别扭的模样,沈临渊淡笑着勾了勾唇角,没有再故意为难她。他抬手将面具重戴回脸上,刚刚妥当了,便听到小姑娘轻细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沈公子,谢家都是好人呢。”
沈临渊诧然,垂眸看着容嬿宁不掩担忧的小脸,心知她是误会了自己,却也不急着解释,只淡淡地“嗯”了声,尾调上扬,勾起一抹不确定的疑惑,恰如其分。
沈临渊假借常年云游在外的谢二公子的身份混进谢家,容嬿宁回忆着谢老夫人与谢云涔恍若未察的反应,便知她们乃至谢家人兴许都不知道实情。为此,容嬿宁不免心生猜测,只当沈临渊隐瞒身份办的差事是冲着谢家人来的。
这会儿听见沈临渊意味不明的一“嗯”,容嬿宁越笃定自己的猜测,不由着急起来,“谢家书香门第,几代清流,老太爷为人公正,曾为帝师,老夫人慈爱心善,常常带着府中女眷当街布粥施粮,谢二叔还是声名赫赫的大将军,就是云涔姐姐也上过战场,他们……”
“这些我都知道。”淡声打断容嬿宁对谢家众人的夸赞,沈临渊摩挲着指尖,目露无奈,道,“容姑娘或许不知,本王的娘亲就姓谢。”
沈临渊口中称为娘亲的自然不是如今的那位溍王妃,而是早逝的先溍王妃。
容嬿宁后知后觉地记起,曾几何时,谢云涔似乎提过她有两位姑姑先后嫁到盛京城,一位成了当今深居简出、常伴青灯的皇后,一位嫁入宗室,贵为亲王妃。
“欸?”
“所以,容姑娘以为本王当真如传闻中一般残酷冷血,就连自己的外祖家也要诬害?”
“我没有。”容嬿宁想也不想地就摇头反驳,不知是羞悔所致,还是因着朔风凛冽的缘故,她俏脸通红,声音轻若蚊吟,“您不是这样的人。”
在她眼中,沈临渊从来不是是非不辨、善恶不分之人。
如薛承屹薛承峻之辈,又如血滴刀之流,亡命于沈临渊之手的可不都是罪有应得的人。
她坦然的信任,有些出乎沈临渊的意料。他目光幽幽地盯着慌促不安的小姑娘一会儿,才淡淡地笑了一声。因见小姑娘不再追问自己的来意,沈临渊反而主动地开口,“容姑娘怎的不继续问本王如此究竟要办的是什么差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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