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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第1页）

罗统漾恭谨坐在下首，心头虽有疑惑面上却不敢显露，欠着身子陪活佛喝茶。

活佛闲聊着：“你是否知道，为什么你是你们家族的拯救者。”

“据说在我出生时，您——上世活佛曾预言，只有我的妻子才能让我们家族的灵魂得到救赎。”

“你既然已经知道，还来这里做什么？现在契约已满，你该专心去找那个将成为你妻子的人。”

“因为我——我想请您收回预言。”

“这不是预言，而是你的宿命。”见罗统漾露出颓败的神情，年轻的活佛调皮一笑，“你不问我为何半夜把你叫起来？”

“您嫌我来太久了，想撵我走？”

活佛摇头。

“您想知道为什么我不信宿命？”

“宿命就是宿命，不管是否相信。”

“那您……”

“睡不着，想找你说说话。”

罗统漾与活佛算是一起长大，每年契约日，罗家家长都要亲自来庙里敬献供奉，由于罗统漾拯救者的身份，家长们每年也带着他来，请活佛加持，保佑他一年平安吉祥。

罗统漾还记得那年，庙里住进三位灵童，其中一位古灵精怪，还让自己出了个什么糗，吓得爷爷追加了一斤黄金的供奉。那位古灵精怪的灵童，就是现世活佛。

罗统漾拿过茶壶，先给活佛掺满酥油茶，又给自己添上，捡了块酸奶渣含嘴里慢慢抿，打起精神坐好彻夜聊天的准备。

活佛叹气：“还记得你小时候，野牛犊子一样，我不过摸摸你的玩具枪，你就对我大打出手。”

“那时候我死倔，抵死不向您认错，实在冒犯。”那次也是记忆里唯一一次挨打，全家族大家长都动了手，从那以后罗统漾再不敢正眼看活佛。

活佛微笑：“我那时也调皮，想要玩具枪该找你爷爷，偏要去惹你，从此少了个朋友。这么多年你都躲着我，这回却主动过来住了几天，也算难得。”

罗统漾低头行礼：“罗家世代都是活佛的奴仆，不敢僭越。”

“说什么世代，九世活佛与你罗家只有百年之约，去年契约就满了，你们不必再以仆从自居。”

罗统漾不敢搭腔，只能伏低身子。

“罢了，这也是因缘。”活佛喝口酥油茶，示意罗统漾坐回去，“你可知道你罗家为何要与九世活佛签订卖身契约？”

“听爷爷提过，似乎我家祖上开罪过一位喇嘛。”

活佛笑着摇头：“何止开罪，他们与八世活佛有杀身之仇呢！”

罗统漾正端酥油茶，听到“杀身”两个字，吓得差点打翻茶碗。活佛微微颔首，示意正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从小，罗统漾暗地里没少对祖先发贬言，得罪谁不好去得罪喇嘛？一百年来供奉给庙里的酥油钱，占了罗氏集团收入的三分之二。可他万万没想到，祖先竟大胆到杀害活佛，即便现在也没人敢对活佛起不敬心，一百多年前……

“当年你罗家的马帮纵横高原却从不礼佛，在寺庙前来来去去，没献过一勺盐一块茶。最可气是你们直接垄断了这条道的进出，其他马帮都进不来，这片的牧民必须用双份的虫草药材和酥油，才能换到一点点茶叶和盐。”

罗统漾第一次听这些，震惊而羞愧。

“当时的八世活佛已病体拖沓，依然强撑着去点化你先祖，没想到他们戾气太盛，竟然真敢对活佛动刀子……”

罗统漾羞愧难当，匍匐在地。

“后来九世活佛与罗家签下百年之约，其实从未拿你们当奴仆看，因为契约重点不在供奉，而是要你们去除戾气皈依佛法。可是，最后却还是成了索取供奉。”

“不，我们是真心……”

“别妄言！”活佛摇头，“虽然你们发誓抛弃本主皈依佛法，但你们骨子里依然是民家人，记得自己是本主的属民。”

“我们……”

“九世活佛也预见到这点，所以只与你们签了百年。如今契约已满，你们就正大光明供奉本主吧，不用再忌讳我。”

罗统漾眼睛一亮，却依然低着头：“请活佛明示，到底哪位是我们的本主？”

“三十年前就开始找了，还没有找到？”

罗家祖上签下百年契约，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再供奉本主，百年以降，后代竟不知本主名号。民家人出生三天要给本主报喜，死后三日内也要到本主庙报丧，罗家签下契约后就再没人在本主那里挂过号。三十年前罗统漾出生，上世活佛忽然预言他将是罗家的拯救者，罗家家长们才想起自己现在是活佛的契约者，可三十年后又将恢复民家人身份，没有给本主报过喜的民家人，死后本主会不会收？一大家子近两百号人，到时候全成木增？

他们动手整理家族各支系的记忆，逐渐把家族源地锁定金沧李子沟，可走遍金沧，却没有一个村子叫李子沟。正绝望，机缘巧合碰上了杨金云的奶奶，才知道了李子沟的悲惨结局，可让他们无措的是，杨金云奶奶也抛弃了本主信仰，而且是铁了心背弃本主，不在乎死后魂灵没有归宿。

罗氏的对手私下里有传言，说罗氏集团攀上杨家这棵大树所以做生意顺风顺水，其实真相是杨奶奶一直躲着罗氏，而罗氏集团则一直安排人“监视”着杨家，所以这次杨金云前脚怀疑贺拓是“奶奶认识的巫婆的孙子”，罗统漾后脚就赶来确认——可惜，贺拓不是。

那天在茶山，杨金云的问题是解决了，他不再排斥自己的体质，对附体和冲身也有一定掌握，不需要再向“巫婆前辈”讨教，但罗家的问题依然悬着。据杨金云奶奶说，当时李子沟只逃出她和朵兮薄两个人，她已经背弃本主忘了本主名号，那能记住本主名号的就只剩朵兮薄了，她到底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