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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上元佳节（第1页）

这几年朝中的形势日渐严峻，梁家崛起，却因为没有皇嗣而后继无力，就像是扯着虎皮的狗，看上去张牙舞爪。梁皇后日夜求佛上香，每日郁金（藏红花）都是自己亲手摘了，生怕这份诚心被忽视了，连长指甲都剪了，每日采了花放进寝宫，供奉佛前，穿着洒金的郁金裙，错金云纹博山炉中的檀香升腾，猩红毛毡帘子一揭开，未央宫的暖香扑面儿来。连顺帝宫中的郁金香用量都多了，云台殿前悬挂有一对大铜钟，皇帝时常在云台殿阅览书籍，因为殿门口的鎏金铜柱博山炉日以继夜的燃烧，熏的那两口铜钟都是郁金香味儿。宫中子嗣凋零，唯一能生的虞贵人闻不得熏香，一到年节自己就躲在迎春殿，偶尔带着舞阳长公主刘生在芳林苑处游玩，刘生有自己的封地，时常出入宴会也从不张扬，跟虞贵人一样的性子，自己一人在宫中的织室跟着贵人绣花，梁家的女眷平日里声色犬马，香衣云鬓的，每次相见，虞贵人都低着头，连话都不说，要不是她生了孩子，只怕早被贵人们欺负死了，不过这公主的名字，也没几个好听的，一个宫女生的公主叫成男，被一同的宫人笑了很久，那宫女也只是个宫人，不过宫里的女人，进了宫，就再难出去了，掖庭宫人遇到大赦或是皇后、太后的恩典，才能出为庶民，一旦入了掖庭，那就是官婢，婚配都由不得自己了。等宫女们做了陛下的女人就有可能被封为美人、宫人、采女三等之类的，要是一直没有生育，等到皇后、皇上出文书后宫美人，令得嫁，掖庭宫人年三十以下，出嫁之。若是宫女多了，也会让宫女出嫁，皇后时常将一些宫女赏赐给诸侯王，用于对诸侯王的恩赏和控制，遇到强悍的异族，也会将宫人嫁给单于、大人等，最惨的是诸园贵人---所有被临幸的宫人，一旦皇帝死后，就要去陵墓守着，这辈子就待在那里。顺帝因为子嗣不丰，大臣们上疏从人性、灾祸的角度，皇帝应该简出宫女，皇帝为了顺应天意，绵延子孙，也会定期放出一部分宫女，让其能顺利婚嫁，这也让宫里人的胭脂水粉、食肉衣绮的耗费少了很多，都说女人多了，家贫，就是这些无谓的耗费太多。虞贵人身边的宫人都是岁数小的，她虽然不理神佛，但是从不做一些灭绝人伦的事情，宫女们虽然想跟着家族显赫的美人们，但是一个宽宥的主子也是个好的选择。上元节的灯火明亮，三辅的文人、权贵们都卸了事，在街上游玩，观赏灯火，错金的铜香炉，美人宫灯，郁金衣衫，百褶长裙，缀珍珠的绣履，琳琅满目。此时，本应该在菟苑陪着孙夫人的梁冀，却独自带着一个侍卫，跟着一身素白襦裙的美人行走在街上，滚毛边的大红棉袍，将她的脸衬的很是娇俏，鬓边的青玉步摇在高耸的髻间叮当作响。一座半人高的彩绘多枝陶灯前，两人举着豆形铜灯细细看着，那多枝灯有三层多高，每一层都雕塑着图案，崩腾的小鹿，高耸的山脉以及舞动的人物，那个掌柜，看贵人衣着华丽，忙细细讲解着，梁冀看着美人好不容易喜欢的东西，招手让秦宫掏钱买下，那美人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正是被嫁出去的美人——友通期，几人旁若无人的说笑着，最后进了郊外一间普通的瓦舍里。秦宫让人将多枝灯、玉佩等礼品放到正堂，对梁冀道“梁大人，小人先告退了”，梁冀看着秦宫道“这次能找到美人，多亏了你，大司农那边我已经说好了，回头你先从太仓令属官员吏做起，主受郡国漕谷，管理粮仓，等到上面空出来了，我会举荐你上去”，秦宫跪谢“多谢梁大人”，之后又看了下一脸怯懦的美人道“梁大人春宵一刻，那我先退了”，两人自小长大，这俏皮话也是时常有的，梁冀笑着挥手让他退了，又说了一句“让下人们都管好自己的嘴”，“是”，秦宫答应了下来，退出了屋子。外面的侍卫也被调出了院子外，秦宫道“吕放的事记得做个干净，现场弄成盗贼肆虐，回头去死牢里找个人替了，财物你们就留着吧，其他的别管”，几个侍卫点了点头下去了。

梁大人的宠妾就这么在郊区的一间普通的瓦房里住下了，外面看倒是没什么，为了讨美人欢心，内里倒是装点的很是富丽堂皇。金钿、宝树、石黛、胭脂，琳琅满目，完全不输当时在宫里的富贵，当时从农家初入掖庭，觉得宫里什么都好，贵人们都富贵、美丽，就连永巷的宫女穿的都那么好，那金黄的裙摆，耳边的金玉耳环都那么漂亮，那是出身贫寒的友通期没见过的泼天的富贵，只可惜她虽有美貌，却内里中空，糟了陛下的厌恶，还是被赶了出去。她以为自己会成为吕家的大娘子，以后做一个贤妻良母，谁知，兜兜转转还是到了梁家，也算是这一身的富贵都系在梁字上了。梁冀做了河南尹，公务繁忙，时常批写公文，为了陪着她，这几日连奏疏都搬了进来，查看百官文书，忙碌之余也会将京师的趣闻说与她听。友通期看着塌上案几上的琉璃砚匣，翡翠笔床，雪白的纸张，散着香味儿的墨盒，时常想起他执笔疾书的时候，仿佛执掌着天下大势，友通期想要的，珍珠襦衣，锦衣华服，曲径通幽，朱红的窗棂，连珠帘都是颗颗的青白珠玉，妆奁里是满满的胭脂，越瓷里盛着桂花水，成套的头面，一匣子，一匣子的金步摇，将曾经的伤堵的严严实实，连一句不该说的话都不敢多嘴。友通期看着在一旁梳头的丫头，笑着问她“你叫什么，家是哪的”，小丫头倒是伶俐，一边手麻利的挽成堕马髻，插着几个雀鸟金钿，那金钿上的纹饰很是漂亮，雀鸟口中衔着一只白珠，正中是一只琉璃宝钿，阳光照射下，片片花瓣流光溢彩，两边是对称的插了两只一样的金丝镶玉步摇，步摇均以纤细的金银丝编成，在鎏金的钗子上，用金丝镶嵌着玉片，做成一对蝴蝶展开的翅膀，下面和钗梁的顶端也有以银丝编成的坠饰，盈盈颤颤，精巧别致，蝴蝶翅膀上点了翠羽和玉片，晃动间展翅欲飞。小丫头道“我叫宝秋，之前是宫里的梳头宫女，这次被放出来是专门来伺候夫人的”，友通期那一头柔顺的头被挽成小髻，眉毛都被修饰如同细柳，整个人变得娇艳无比，很是满意。宝秋脸胖胖的，双手倒是灵活，头上披散着，只用几枝长脚金钿固定在髻上，穿着一身黑红的直裾，衣袖较窄，一边忙一边说着“夫人这儿的宝器，真是富贵，都说梁大人富可敌国，真是果不其然呀，夫人有福了”，友通期道“也是他舍得，难为他一直惦着我”，宝秋将一件白狐毛领子的棉袍子给她披上，拿了一双圆头锦鞋，鞋头挂着两只金丝片雀鸟衔珠装饰。友通期看着这一身素白华丽的裙袍，有点局促的说“就出去逛逛青瓷铺子，用得着穿成这样，这一走动，都湿透了”，宝秋穿着一双木屐，将香炉熄了，笑着道“哪有夫人出门不装扮的，再说这还能让您鞋沾了泥，一路上都有车呢”，说着塞了一个暖手炉子给了她，带着回头换洗的衣服驾车去了最是繁华的南楼。南楼是京师最大的铺子，四层高，下面是饰、衣服，二楼是瓷器、书斋，最上面是酒舍，丝竹起时，人影憧憧，门口车水马龙，南楼比起其他的宝器铺子要热闹很多，但是因为大，鱼龙混杂，东西没有其他铺子那么金贵。宝秋让下人骑马跟着车，自己带好梁大人给的金饼，带着两下人跟着夫人，马车从郊区到南楼也有一段距离，两人车上也没弄梁府的牌子，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才到。两人走进了南楼，友通期之前也知道南楼，宫里的贵人都说它杂乱，她却觉得烟火四起，这才是生活，伙计们看到那一身娇俏的贵人，笑得脸都开花了，忙拿出最里面的珠宝、衣裳捧到跟前，生怕吓到这个小贵人，都离着几步之远，笑着细说自家新来的宝物。友通期看着这些人围着她吓了一跳，疑惑的看向宝秋，宝秋倒是见过太多这阵势了，要不都不爱来南楼呢，忙让下人将其中几样不错的包了起来，看到几样通草花簪子，嗤笑道“什么破东西，也巴巴地往前送”，只把那个不长眼地下人吓的缩了回去，友通期看那通草花做的很是精致，尤其是那朵白色的山茶花，美的不可胜收，还是让那下人拿了过来，最后选了几枝簪子，让宝秋掏了些铜钱，剩下的就当是打赏了，那人弯着腰谢着。家里的瓷器是要买了，挑了几个青瓷瓷绳索纹罐，越窑的青瓷锺，唾盂、碗、盘、盏、耳杯、钵、洗等，倒是有个猫头鹰器看着很是可爱，友通期拿起来就不撒手了，其他的东西都让宝秋看着买了，友通期抱着那个猫头鹰歪着头道“你看，像不像他”，说着笑了起来，头上的蝴蝶金钿颤动着，宝秋看着夫人这么开心，哄着道“确实像，尤其是眼睛，圆圆的”，“是吧，我也觉得眼睛好看”，两人让掌柜单独包好，其他的让下人提着竹筐抬到车上，几人抱着几套饰、衣袍回了家。秦宫手下的王都来送信，说大人今日有案子忙，最近几日不来了，友通期在窗边绣帕子，听到回话，手被扎了一下，噙着血珠子“知道了”，王都走了出去，宝秋看夫人又起了楞，忙掀起帘子追了出去“王大哥，梁大人是真的忙还是有新人了”，说着给王都塞了一把铜钱“给王大哥打酒喝”，王都看这丫头不亏是宫里出来的，机灵的不行，笑着塞进袖子里道“年关了，多的是事呢，回头还得去宫里请安呢，这几个月确实走不开”，宝秋松了口气道“好的，那王大哥多来，这边的婆子做的炙牛肉，风味很是独特”，王都道“行行，一定”，一撩衣摆颠了。

友通期看宝秋回了屋子，看着她泪珠子突然就断了线，宝秋拿着帕子赶紧给夫人擦泪“大人要进宫请安呢，这几个月大大小小的年节，宴请呢，真不是其他的小娘子”，友通期这才好了些。宝秋看着眼睛通红的夫人道“夫人，梁家拿主意的一个是梁将军，一个就是孙夫人，那可不是梁皇后，能帮着夫君广纳后宫的慈善仙人”，友通期道“我晓得，之前在宫里见过，看着柔柔弱弱的，一个小宫女冲撞了她，身边的人直接将她的脸都打烂了”，宝秋道“你省的就好，这些日子大人也要在宫中行走，大大小小的节日多着呢”，两人又谈起了年节的热闹，说起最近东京的趣事，难得的凑在一起吃些果子，编着络子，婆子做了几样拿手的菜，看也没人来，友通期便让宝秋跟她一起吃饭，晚上也让宝秋陪着睡了。宝秋被梁大人选中，挑了出来做婢女，也算是梁皇后的恩赏，能在宫外自由自在，还有个活计，也是很好的归宿了，只是这主子性子太弱，仿佛浮萍一般的人儿，就怕她想不开跟着人硬顶，总归是个宽宥的主子，这种性子最好服侍了，就是出了错她也不太管，一直能待在外面也是她的大造化了。友通期这些日子也是过的太过刺激了，夜里梳洗下，很快就睡了。而吕放家里，此时已经是熊熊的大火，秦宫带着人清扫了现场，侍卫将吕放绑了个结结实实，吕放被迷晕了，家里能用的都被搬空了，秦宫模仿吕放的笔迹写了一张血书放到了他身上，上面只写了贾文二字，带人将厢房点着火，随后一些侍卫隐匿在了旁边的院落和街道，默默将身上的衣服换了，全都换成青衣短打，换好后，几人散落在街角开始呼叫“着火了，救人呀，着火了”，此时秦宫看人聚集的差不多，连吕放的尸体也被邻居救出来了，便打了手势悄声叫人都撤了。洛阳县令被仇家寻仇，一家被杀，吕放身上还放着仇家姓名的血帕子，一时间传遍了街头巷尾。梁冀收到下面的来信，说到吕家被仇家灭了，看着已经一身官衣，跪坐在席上的秦宫，只觉的自己养出来的奴才真是好，哪怕是条狗也是能吃人的。秦宫看着下面送来的文书道“这唐县的县令位置空了，大人想让谁补上去”，梁冀道“孙家的那个表哥吧，一直让我给他个官，这不正好空了出来”，秦宫道“县令年节要做上计，书写文书，审理案卷，这孙青大字不识几个，恐闹出笑话，孙夫人也不开心，不如做个县尉，他性子刚硬，找几个身手好的，随身跟着，有梁府罩着，倒是出不了大事”，梁冀道“也是，她那么好面子的人，脾气也急，出了错谁都吃不了好果子，那唐县县令这”，秦宫道“家族继承，由大人指定，也能得个体贴下属的好名声，我记得他有个弟弟吕禹，兄弟二人关系很好，这个吕禹性子勇猛，好武，做这个县令正合适”，梁冀想了想“行吧，那就给他送上二十金，算是我自己出的贴补，一并给了吕禹”，秦宫看这事总算要完了，便跟属官们吩咐了下去，让他们隔上几日等吕家送完葬，再去吕家报信，并将印绶、官服、金饼等一并送过去，别的什么也别说。

吕家，吕家大哥被人杀了，尸体都烧焦了，只在胸口处压着一张血帕子，吕禹看到大哥的尸体的时候，人都是晕，家里的下人也都被杀的杀，逃得逃。好不容易打听了一些，也跟血书上对的上，那贾文一家听到风声，倒是没再行动，还假惺惺的让人送了酒来吊祭，吕禹将那酒留了下来，让下人放好，亲自将大哥的尸体入殓了。等办完了丧事，吕禹遣散了家人，一直在往隔壁郡县的山头上跑，梁家的人来，倒是没见正主，只好将印绶、金饼、吊祭的礼品等给了他家的守门的下人，说了些宽慰、节哀的话，看那下人岁数大了，还送了吊铜钱，只说吕家也是不幸，还好有吕禹在呢，也算是上天垂怜。吕禹回到家中，守门的下人将公文竹简、印绶等给了他，还说了些梁家的属官倒是恭敬，还敬了酒，上了香，说着将金饼给了吕禹，吕禹擦着剑道“我哥哥为民请命，一生清贫，这也算是他身后应得的，我知道了”，吕禹接了印绶“哥哥，你等着我送那些奸人们下去给你请罪”。下人看着他那阴鸷（zhì）的眼神，心中不由打颤，这弟弟没有大哥的沉稳，但凡惹了他的没有一个不被讨了回来的，那梁家还说这弟弟勇猛，只怕这唐县的县令一上任，贾文一家只怕有的折腾了。不过三月余，唐县传来消息，说贾家宗族通敌卖国，搜出了与南匈奴往来的信件，贾家宗族及在场的宾客全部被吕禹围剿了，当天贾家走了水，大火烧了很久，刑场的砍头的刽子手，砍的手都抖了，刀都卷了刃，严苛酷吏不过如此，梁冀听闻此事也没再过问，只说是其太过苛刻，不建议升迁。吕禹杀完了仇家后，便带着一家老小到哥哥的坟前祭祀，将那坛子酒撒到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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