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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畏惧说话,说话似乎比吃饭更累,他每次说话都感觉有人在黑暗中凝视着他、想要和他对话,像是他哪一个字说错了,那个暗中窥伺的人便会从黑暗里爬出来,把他一并拖进深渊,然后狠狠地打他一顿,直到他遍体鳞伤。
他每天都活在这种疯乱的、割裂的、臆想中的日子里。然后有一天,他突然就想到,如果死了的话,是不是就再也不会这样?
那天他这么想着,拿起了水果刀,想要下手的时候桃山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天真地以为他要吃苹果,还很体贴地帮他把水果刀洗干净。眨眼看他,朝他竖了一根手指头,示意自己也要吃一块。
她的笑容多好看啊,弯着的时候天边的弯月也不及她。
戚渊就笑了,给妹妹削了一个。
桃山吃了苹果心满意足,坐在他旁边开始涂涂画画,他看着看着,忍不住说了一句丑。
桃山一点也不介意自己说她不好,眉眼笑得更弯了,在本子上喜滋滋地大力赞同他:对对对,我画的丑,但她其实可好看了。
戚渊于是觉得自己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又好了一些。
后面他发现,在桃山面前,自己好像是正常的。好像所有的凶兽和梦魇都被关进了笼子里。但是她一走,那些东西便又通通全部跑出来,以报复的心态将他折磨得更加奄奄一息。
戚渊觉得自己无时不刻像一根弦,在松与紧之间来回拉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崩裂。
于是他给自己划了一个期限。
等她开学。他想,等她开学。她那么喜欢上学,开了学就不会再有空来找自己了。
对于那段痛苦窒息、每分每秒都在苟延残喘的时光,戚渊便是这么描述的。
叔叔找来的心理医生判定他是重度抑郁,其实他也不太懂什么叫抑郁。
“自杀的时候,”医生温和地看他,在平板上写,“有没有舍不得什么?”
少年当时在看窗外,桃山刚好在外面提着保温壶准备跑进来,阳光在她头发上跳动,他觉得桃山活得真的好灿烂啊,活出了一片春光。
“有,”戚渊朝医生笑了笑,“想看桃花开。”
医生还想问些什么,戚渊嘘了一声,笑着发出逐客令:“阮医生,我要上手语课了。”
医生了悟地点头,收了平板,刚好桃山从门口进来。
桃山很有礼貌地朝戴眼镜的阮医生微微弯腰打招呼:“阮、阮医生,下午好!”
阮医生很喜欢这个活泼的女孩,便微笑接话:“你好呀小桃山,又来给戚渊上手语课啦?”
“是呀!”桃山丝毫不怯场,大大方方地点头,“学到,学到第、第五课了呢!”
桃山求了余教授给她买了几个手语课的光碟,她一个人在家学得极其认真,学完后就会找机会去戚渊家教他——戚渊出院了,他的叔叔给他租了一个小房子,就在桃山家附近,还请了保姆与家教。
他的叔叔其实提过几次想要接戚渊回京市,但是被阮医生制止了,说还不到时候。戚渊叔叔没说什么,严肃古板的男人说不出什么软话和告别的话,只和戚渊打了一声招呼便先回了京市,说过段时间再来接他。
桃山见戚渊在藤椅上坐好了,便拉出小黑板,板着小脸学着她妈妈上课的样子。黑板上写了复习,然后桃山比划了一下,戚渊很准确地说出了桃山几个动作的意思。
桃山满意地点点头,给戚渊手背上贴了好几朵小红花后,才开始带着他学新的。
这个小姑娘才十岁,却已经是个手语小专家了。张老师曾经问她为什么要学这个,桃山很自然而然地说,“因为,因为要和哥哥,聊天呀。写、写字好慢的。”
别说阮医生这类的外人,连张老师有时候都有点佩服自己的女儿,能活得这么干净又赤诚,好像没有什么东西在她眼里是“不一样”,她会觉得什么都是正常的,你只是偶尔需要改变一下方式。
课程结束后,保姆温姨给桃山送了一碟糕点,桃山吃了一口,眼睛一亮,手舞足蹈地给戚渊比划这个好吃,然后还给他塞了一块。
戚渊顺从地小小咬了一口,笑道,“嗯,好吃。”
桃山比划:你都没胖!
温姨做饭这么棒,居然也没把哥哥养胖,哥哥还是瘦瘦的!桃山不可置信。
戚渊没和她解释。其实吃了抗抑郁的药物之后,他经常处于恶心状态,很少能顺利地吃下什么食物但又不吐的。
“我又不喜欢甜,”戚渊拿了一块糕点去堵桃山的嘴,“你吃你的,管我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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