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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志文也不说话了──他是真爱这个徒弟，打心眼儿里地爱；可也是真恨这个徒弟，打心眼儿里地恨。

办公室里的气氛沈闷到了极点，没人说话，墙上的挂锺走得滴滴答答，响得叫人恨不得扔块石头砸碎了事！

最後还是王志文开了腔，跟林烨道歉：“唉，我态度不好，你别往心里去啊，刚才的那些话……就当我吃饱了撑的吧。”

林烨仍然看著窗外，轻声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桃花儿开了。”

王志文又不知道该说什麽了，他感觉自己是真的老了，老得实在摸不清楚年轻人的想法。他是真的为这帮後辈著急，也真是为这帮後辈生气，他不明白这群混蛋小子怎麽可以磨唧成这个样子？他自己也年轻过，他年轻那会儿也是水深火热的，可是那时候多直接多干脆，爱就爱了恨就恨了哪用费那把子力气？有那把子力气干点什麽不好？把那把子力气用在工作上多好……

林烨冷冷地回答，回答得非常冷酷──如果当初包仁杰死在了胡子江，你今天就说不出这话了。

王志文差点儿一个大耳刮子轮过去。

只是‘差点儿’，王志文终於还是忍了──人家说得有道理，这记耳刮子也实在轮不下去。

唉，都只怪自己那儿子，太没出息！

其实王文杰还是有出息的，在专案组群龙无首的这段时间，他和组里的一帮兄弟们，很干了一些漂亮活出来──甚至还差点端了敌人的老巢，可惜的是经验不足，最後关头让人家跑了。

不过这和王大局长埋怨的内容没关系，也和林烨没关系，没出息就是没出息，看不上就是看不上。

说曹操曹操到，王文杰敲开了门：“报告！上面在问，林组长怎麽还不过去报到！”

王志文不满地瞪了儿子一眼，他刚下飞机！

林烨去报到了，王文杰走进来，一屁股坐在了林烨刚才坐过的地方，摘下口罩，一仰脖喝干了林烨留下的那杯茶。

“怎麽了？”王志文察觉到有点不对劲。

“没怎麽……”王文杰笑了一下，笑得很勉强，“上面给北京打了电话，医院说……”

“说什麽？”王志文追问著。

“医院说林烨是偷偷跑出来的，上一次手术刚做完没几天，刀口还没拆线，人就溜了。医院说还得再做两次手术呢……”

“你告的密？”王志文明白了。

“嗯，是我。”王文杰大大方方地承认，“他大老远回来就带了一个小箱子，下了飞机也不回家，我觉得有猫腻，所以就跟上面汇报了……现在还没决定是把他押回去，还是先留下来，反正他挨k是免不了的了。”

“这个林烨啊……”，王志文於是又一次地只好叹气，“先留著吧，这时候回去也不方便，等这段时间过了，再把他绑回去！”

王文杰点点头，又戴上口罩，出去了，

王志文看著儿子的背影，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

林烨果然挨了一顿k，据说还不轻，林家老爷子举著拐棍声称要‘打折了孙子的腿’──看来林烨这条腿是不是死活保不住了？

挨完k林烨於是就‘先留著了’，并且在当天，林大组长就正式走马上任了。新官上任三把火，林组长的第一把火烧到了自己的老巢──西城分局。

一纸命令下来，西城进去了好几个──其中最让人跌破眼镜的，是刑警队长老刘。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震惊，尤其是王文杰──虽然他和刘黑脸的关系不怎麽样，他也知道老刘的家庭情况，知道他很缺钱，可是……他不能相信这个人会干出违反纪律的事情！

他还记得老刘跟他吼出的那些话──你想过你干的这一行有多重要吗？你想过你帽子上的国徽有多大分量吗？你根本就不爱这一行，你凭什麽要穿这身警服！当警察就得像你爸爸那样，像林烨那样，打心眼儿里热爱这一行，我们是刑警，我们不能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锺！

能说出这样的话的人，怎麽可能徇私舞弊见利忘义？！

“不相信是吧？我也不相信，可这是事实，不是证据确凿我也下不去这手。”林烨面对王文杰的质问，双眉紧锁，“二十万，就只是二十万，这就是把堂堂一个刑警队长拉下水的代价。靠！说出去谁信呢？”

“证据确凿？谁给的证据！”王文杰继续质问，被林烨一个白眼瞪回去了──不该问的别问！

王文杰啪地一个立正──是！转身大踏步走开，一直走出林烨的视线。

林烨盯著王文杰的背影越走越远……忽然一拳头砸在了桌子上，砰！很响的一声，惊得正埋头冥思苦想的王志文差点丢掉了手上的烟头。

“干吗啊，他又惹到你了？”

“没有，给我来根烟。”林烨闷闷地摇摇头，看王志文没动作，干脆直接从王大局长的衣兜里翻出烟盒来，抽出一根点燃了，狠狠地吸了一大口，呛得连连地咳嗽。

王志文心疼地抱怨“少抽点儿”，不是心疼林烨，是心疼自己的烟──儿子孝敬的大中华，好几十块钱一包呢。

林烨没搭茬儿，一口一口地吸著烟，一只手无意识地拨弄著桌子上的一个不倒翁玩偶，玩偶在林烨的手底倒下、起来，再倒下、再起来，不屈不饶。林烨渐渐专注起来，饶有趣味地推倒、再推倒，一次一次，乐此不疲。

王志文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越看越觉得那个玩偶就是自己那个没出息的儿，一次次地被人玩弄於指掌之间，丢盔弃甲，再卷土重来。

王大局长看得眼睛冒出了火。

林烨终於收了手，无奈地看著那个倒得晕头转向却还是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的玩偶，苦笑了一声，“唉，真拿他没办法。”

不知道指的是谁，是玩偶？还是王文杰？拟或是他自己？说不清楚。

“这话应该我来说。”王志文冷冷地接了一句话，把玩偶抢过来，宝贝似地收进了柜子里。

林烨不说话了，王文杰跟他保证过‘不会因为私人问题影响到工作’，他也确实说到做到了。可是现在，林烨发现，真正需要做出那个保证的，不是王文杰。

“刘队长那边，进行得怎麽样了？”王志文换了话题。

“局里还在查，也不知道能不能查出个结果来……”林烨低头翻著资料，半真半假地轻声抱怨，“明明是您办的事儿，黑锅倒让我背上了，功劳是您的，挨骂的是我──您还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我怎麽这麽倒霉啊我！”

“不乐意的话回去做你的手术去！你以为我愿意你回来啊？净给我惹事儿！”王志文一点不领情。

林烨不说话了，长叹一声往沙发里一靠，对著天花板发呆。

王志文默默地丢过去一根烟，没丢准，掉在了林烨的脚边。林烨没去捡，王志文也没动，就那麽任凭‘好几十块钱一包’的高级香烟无辜地躺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