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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人走得差不多,苏桦才和李东抱了个箱子最后从那个房子里出来,把那把在自己怀里整整捂了八个月的钥匙交给了站在一边等着的房管科的人。
看到苏桦抱着个箱子,似乎挺沉,走上一段路,就和李东换个手。张宽哪里是什么能闲得住的人,在他的势力范围就得给他一个交待。
张宽骑着滑轮扭着花样大马金刀地就冲过来了,“苏桦,拿得什么,给哥哥看看。”手还没伸过去拉住苏桦的胳膊,正好碰上李东和苏桦换手,箱子还没换过来,就被没有刹住的张宽一下把李东撞了个人仰马翻。箱子也摔在地上,东西撒得是七零八落。
李东爬起来,看到苏桦一脸木然看着地上那些自己精心挑出来的东西,有一个瓷娃娃存钱罐是六岁时妈妈带他回上海时买的,现在碎了一地,那些钢崩摔得到处滚,一些苏爸爸焊的小玩具,还有一个半旧的随身听,苏妈妈最喜欢的头饰,还有他们一家三口合影的相框也裂了条大缝,那些原本包得好好的相片散得到处都是。
李东爬起来三步两步跑上去抓张宽,“张宽,你太差劲了。告诉你,别老欺负苏桦。”
张宽人高马大骑着轮滑转圈圈故意绕着李东转,让李东抓不住,还偶而的从后面给李东头上来两下,嘴里还一点不服气,“滚一边去,谁欺负他了,明明是你自己没端好。”看地上的有几个小玩具挺新鲜,一躬身捡起一辆手工的小汽车。“哎,这个归我了。”一扭脸跑了。
“拿过来。”李东拼命地追赶,张宽疯狂逃窜,一不留意竟看见他爸正一脸黑黑地瞪着他,不知和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甩着大手就冲着他过来了,忙转了个身滑回了案发地,蹲下身来装模做样的帮忙收拾。
苏桦一直傻傻的站着,直到看到张宽在拾着那些照片,才想起来什么,猛地冲上去一脚把张宽的手踢开了,差点没把张宽摔趴在地上,看到那些照片纷纷扬扬落了一地,苏桦嘶叫了一声。“滚,给我滚,谁稀罕你的好心,谁稀罕你们的好心。”一脚把地上滩着的东西踢得纷纷扬扬,然后撒开腿跑了。
“我真不是故意的。生什么气嘛。”张宽撇了撇嘴,看着李东跑过去追苏桦了,只能蹲下来把东西装进箱子,有一张卷起来的长长的画轴,他打开一看,一外国人弹钢琴,张宽撇了撇嘴,“还追星族呢,庸俗。”
仪表厂后面有一块荒地,原是准备的工厂二期,后面因为资金的问题,停下了。刚渡过了严冬,很多捂了一个冬天的孩子在跑着玩,还有些是家长带着孩子放风筝的。
苏桦躺在一个小坡的后面,身下垫着张刚刚李东给他的报纸,木然地看着蓝蓝的天。
天那么蓝,那么空旷,那么干净,那么透彻,那么得让人心灰意冷。
自已的世界真的变了,不管自己想不想,去年的这个时候,爸爸也拉着他来这里放风筝,那时候,天也蓝,风也轻,风筝飞得不高,但自己真的很高兴,如今,依旧,天蓝,风轻,远处的风筝也在摇摇晃晃的向上爬,却再不会有自己的笑声了。
苏桦把头埋在腿弯里,旁边的李东一下一下的向远处扔着石子,还好,有李东,要不,该怎么办。
苏桦抬起头来转过脸看着李东,那个一直在心里冒着的想往似乎一刻也藏不住了。“李东。”苏桦的声音都抖了起来,小脸挣得白白的,显得眼睛由其的大。他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无理,但这是他唯一能鼓得起的勇气了。
“李东,能不能给你妈妈说说,我可不可以住到你家去,以前,我不也经常住你们家吗?我真的在那个家再也待不下去了,过年,陈叔叔和阿姨带我回老家去看爷爷,吃饭的时候爷爷一生气不让我上桌子,非要我把姓改过来,要不,就永远别回老家,我不想再待在那了,能不能去你们家?你回去问问你妈,行不行?”
苏桦摇晃着李东的胳膊,一脸希望地看着李东。
李东尴尬的看着苏桦白白的脸,嘴里噎了半天,才低下头,很不好意思地挤出来一句。
“苏桦,我真挺高兴你住我们家的,可我妈妈马上就调到我爸那个单位去了,手续快要办完了,这几天也在收拾东西,应该很快就搬到市里去了。”
噢,苏桦悬着的一颗心落了地,不是踏实的感觉,而是实实在在的一块石头砸到了心里。
“苏桦,对不起。”李东快哭了,看着浑身一下被抽掉了力气的苏桦,李东有些手足无措,苏桦从没在他面前露过怯,今天还是第一次,可他真的什么也帮不了他。他也听到过妈妈私底下议论过苏桦,觉得苏桦可怜,可连他们都认为苏桦能到这个新家是再好没有的了,更何况,这有一半是厂里的意思,谁会想着苏桦会过不好。
“没关系的,反正最差也不过就这样了。”苏桦小脸上努力地想挤出个笑脸来,可表情真的太僵硬了。笑,笑不出来,哭,似乎也哭不出来。
上个星期天,从那个他不认识的老家回来,爸爸妈妈和他就一直处在一个怪异的气氛里,很多事情都滩出来了,没人提,就当没有过,但苏桦不能忘。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哭,在那个快要冻木的晚上,那些打量来打量去却没有搭理的目光里,苏桦没有一点哭的欲望;昨天晚上知道这个家将不存在了,整整一个晚上没有睡着,还想着今天就是哭也不能让张宽看笑话,可自己竟然也没有哭,刚才张宽打翻了那些还剩下的那点东西时他也没哭,现在听到自己唯一的朋友说要走了也没有想起来哭。
苏桦知道自己爱哭,以前爸爸在的时候,一看到他哭,就会拿一个苹果过来:来桦儿,顺便用你的眼泪水给爸爸把这苹果洗了,也给咱家省点水儿,一听到这,苏桦就没法哭下去了。
今天,苏桦才发现,哭不出来真的挺难受,全憋在心里,难受得他气都上不来。
“张宽以后要歁负你,你就让着他,苏桦,别太逞强。张宽这人,你越拗着他,他越来劲。顺着他点,啊。”
苏桦看着那边奔跑着放着风筝的父亲和孩子点点头。
知道了,不逞强。
没有人会在乎的强,逞给谁看。
那些一直藏在信封里的钱,苏桦用掉了,在新妈妈过生日的时候,给她买了一件新裙子,过年的时候给了新爸爸一个电动剃须刀,苏桦平生第一次学会了用钱,他看到了在钱之后是父母略带尴尬却是真的喜悦的笑容。剩下那部分苏桦全给了他们。他们没有问他钱是哪来的,似乎在他们心里,他有点钱也是应该的。
苏桦开始真的认命了。除了学习,他放弃了一切兴趣爱好,包括妈妈对他寄以厚望的钢琴。
就像那个最终又流落街头的阿黄,苏桦每天都能看到它,看着它从一个垃圾箱钻到另一个垃圾箱,有人会因它偷吃了挂在墙上的肉打它,也有人偶而地扔些剩下的鱼骨。阿黄看到他会“喵呜喵呜”的叫,也会跑过来围着他的裤腿扯他,但苏桦不再给阿黄吃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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