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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崽子。”
“小不点。”
总有东西不期而至的落到苏桦的头上,有时候是小石子儿,有时候是块泥巴团儿,就苏桦那种清高的不与他们苟同的模样儿,张宽是乐得和他那些小兄弟耍着玩的。
但苏桦对着张宽没脾气,苏桦从来不是把感情滩在外面的人,他放在心里,慢慢的酝酿,逐渐的发酵,再缓缓地透出气味来。
在苏桦到了这个新家头几个月儿,苏桦是有点自闭的。什么人也不想见,怕别人问,苏桦,你现在怎么样啊,苏桦,还习惯吧,苏桦今儿和你新妈妈去了哪儿,苏桦真勇敢儿,苏桦有什么事就和你爸爸妈说啊-------
苏桦不想听到这些,那种透着很随便的关心很有可能就让他难受好一阵子,尤其那里面的词,善意的让苏桦不得不陪上个笑脸。我很好,妈妈对我很好,爸爸也很好,我很习惯。这种话说的多了,似乎假的都成了真的了。
苏桦不喜欢,可生活的这个圈子就这么大,一个厂,就是一个大家庭,没有陌生人,没有外人,那些看着有点面熟的似乎都成了长辈,什么话都能放开了讲。别人他能躲着走,可张宽不行,他就住楼上,一声‘小崽子’,他就得跟在他屁股后面,要不,他就得等着没人的时候张宽的手脚冲上来。
苏桦恨张宽,却只能和他来往。因为学校里没人不认识他,就是不认识的也会专门从门口路过,指指点点一番,再窃窃私语几句,然后恍然大悟一脸同情地离开,从老师到同学每天都会用最温柔的声音和他说话,一点小错也会被人们忽略不记,有的同学甚至开始送给他小文具什么的,还有的会给他口袋里塞吃的。
“苏桦,你拿着吧。”
“苏桦,你吃点吧。”
“苏桦,周末春游要带吃的东西,我帮你带吧。”
说的简单,没什么深意,但这些都让他气愤不已,就像冯阿姨不愿意把他原来的小床搬过来,非要给他布置一个全新的房子给他一样。他知道,在他们的眼里,苏桦是可怜的。
而苏桦什么时候需要过可怜。以前在班上,他最干净,穿得最漂亮,都是他拿着妈妈从上海带回来的精致的小东西等着别人羡慕,什么时候全给倒过来了。他什么都不想要,亲情、恩情、友情所有他理解不了的东西他都不想要,因为他最看重的,永远的失去了。
苏桦会对他们笑,对老师、对同学,对他们的关心谦虚地笑着,拿着送来的东西害羞的笑着,但他却不会主动地和他们说一句话。
只有张宽不,他和过去一样骂他,踢他,叫他小崽子,而自称为大爷。
苏桦第一次主动找张宽刚刚九岁,还就是为了弹琴的事,倒不是说真让张宽去求张保林。而是想让张宽陪他去买琴。
钱是苏桦偶然发现的。
原来的老房子过完年后就要退回厂里了,每天新妈妈会和苏桦去那个房子里整理东西。把一些能用的归拢,不能用的扔掉。近十几年的积累,沙发、橱柜,电器,还有墙上的照片、柜子里的衣物。这里面的东西,苏桦哪一个也不舍得扔。但他不说,只是看到新妈妈拿起一件东西就一脸希翼地看着她,他想让她看出自己表情里的内容。虽然苏桦已经九岁了,而他们成为一家人,在一起生活也快半年了,可苏桦还没有养成和新妈妈提要求的习惯。
苏桦很快失望了。东西毕竟是旧的,有着很多不能用的原因。当然,原因冯阿姨清楚,苏桦不清楚,那些大人世界里很多东西他不是很不明白。他看着冯阿姨拿出柜子里的衣服闻了闻,还把一件毛绒大衣拿出来仔细地验看了一下一脸可惜地说,“没人住的房子,东西坏的也就快。看这些衣服都霉了,样式倒还是不错的,留着穿不太好,捐出去也不太好,要不这些都卖了吧。”当时就浇息了苏桦的一腔希望。
那件棕色的毛绒大衣,是妈妈过三十六岁生日时,爸爸用了整整两个月的工资给妈妈的礼物。妈妈的本命年没有平平安安的走完。苏桦记得当地的风俗本命年一定要吃100个饺子,而爸爸不会做,做为上海人的妈妈更不会,那天爸爸说去街上买点回来,可妈妈赚街上的饺子太大了,100个怎么能吃得了,再说,也太脏。他们没有吃饺子,所以,妈妈没有熬过去,还带走了爸爸。
苏桦抱着那件大衣站在柜子前,小脸白白的,看着妈妈把里面的衣服都看了一遍,把一些看着很旧的打了个大包,放进柜子里,视线最后又落在了这件大衣上。
“快放下,苏桦,我刚刚看里面有点生虫了,别沾身上。”
苏桦犹豫了一下,明明看着好好的,不知道这虫是什么样子,但还是放下了。
当然他还是留住了一些东西。每天放学后,他会抓紧时间跑过来,收一点东西放在一个小纸箱子里。妈妈在他过生日时织的黄色的毛衣,爸爸给他焊的小自行车、亲手扎的风筝、还有他们一起出去玩时的照片,当然还有那张钢琴的招贴画,然后就在柜子的最底层的抽屉里,苏桦看到了钱,装在一个白色的信封里的,厚厚的一撂。
他数了数,足有两仟,然后他去找了张宽。
其实这半年多,苏桦还悄悄地上了一个月的钢琴课,因为他学琴的钱是一期一期交的,教琴的老师是个幼师的一个五十多岁的退休老师,离苏桦住的地方挺远,坐车差不多得一个小时。苏桦第一次学会自己坐公交,提着自己的琴谱袋子,挤在小小的角落里。
老师很喜欢苏桦,认为他对音乐有灵气,悟性高,看到苏桦一个人来上课,还给了其它家长说了苏桦的懂事,当然最后总少不了,为了安全,最好还是有家长陪着。苏桦没有家长,也不想给老师说自己的事,只是更加认真仔细地听课,然后把一些还没学到的指法记下来,让老师提前教给他。对于这样的一个好学生,老师是欣喜万分的,总爱给他上小课,也总是给他多延二十分钟让他练琴,所以最后苏桦告诉因为经济上的问题不能来的时候,老师一定要陪他回去劝他妈妈,苏桦拒绝了后老师还伤心的硬塞给他一百块钱。
苏桦明白自己是不可能继续学下去的,知道就是张保林告诉了他的父母,他们也没有这个能力,一节课50根本不是他们承受得了的,还有级数高了,光指望用别人的琴根本不行。
在这个院子里,苏桦除了李东就基本上没朋友,但李东胆子小,还比不上苏桦,这么大的事,苏桦只能找张宽。
当然,张宽揍他的时候偏多,偶而也会拉下面子赏苏桦几个好脸,在楼下的小花园里,苏桦连说了三遍,张宽才停下了脚下正滑的轮滑,换了鞋过来拍了拍苏桦,然后手就伸到了苏桦的领子后面,苏桦下意思地缩了脖子,他知道张宽又要抓着他的后颈,把他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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