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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后来听到过秦清清喊它的名字,因为它们没有离开过这个城市,那个声音有一些沙哑,显得些许陌生。
“她在找我!”花花循着声音去看,眼睛里绽放出光芒。
“永远不要相信人类!”橘猫说,“如果时机合适,她一定会抛下你,只是时间问题!”
跟橘猫所预言的无二,那个声音在第五天消失了,从此再也没有人喊过秦花花的名字。它们饥饿时在街道游走,吃垃圾桶里的食物,捕食鸟兽或者接受行人的施舍,有时在土地上打滚,或者嘲笑被绳索困住的狗。黄昏时分它们会准时来到鲜有人迹的破屋旁侧的高台,在那里等待着黑夜的降临,橘猫甚至会攀登到更高的地方看夕阳,花花从不敢跟随。它们会在破屋落脚,破屋里还居住着一只纯白色的母猫,刚刚生下一窝小崽。它们相处平和且从未因繁衍的本能互起争执,因为它们都是已被**的生物。
平静自由的生活像透过窗户在屋子里慢慢游走的光线一样平和缓慢,白猫的五个孩子慢慢长大些开始在屋子里乱走向母亲索要食物,白猫常常因为饥饿而奶水不足,因为它十分惧怕人类,只在深夜才敢出门找食物,有时橘猫会给它和它的孩子带一些吃的,花花也会帮忙照看以免小猫偷跑出去生危险,可尽管如此小心,灾难还是不期而至。
一天傍晚,橘猫和花花正在高台上等待黑夜,一阵飘香的鱼肉味从门口渗入直达小猫饥饿的胃腑,它们不顾母亲阻止鱼贯而出,门口一只干净洁白的大手穿过门缝攥住两只小猫的脑袋,接着是第三只,第四只,白猫惊恐叼住最后一只小猫躲进屋内,等花花和橘猫听到声音赶来时,只听到了落入黑暗的四只小猫急切的呼救。
“救救它们!”白猫哭着说。
猎人的离开比它们想象得要慢,他将四只小猫装在纸箱并用胶带封好,装在车上,确定不会再有小猫出来后又透过紧锁的木门往里面张望了一会才离开。橘猫和花花跟着车子跑了好一阵,在入夜前看到车子停在郊区的一间小屋。
房门紧闭着,狭小的窗子里露出昏黄暗沉的光明,男人将装着四只小猫的箱子放到桌子上,用一旁的菜刀在密封的胶带上划开一个小口,用白净的大手从中掏出一只小猫,小猫极细的爪子因用力瞬间划破了男人的手背,男人因疼痛出“嘶”的一声并露出几分厌恶,他将小猫按在木制桌面上,右手抬起菜刀,小猫瞬间断成两截,它的娇小身体在断裂后的瞬间震颤一下,似乎是感受到身体断裂的痛苦后才死去,血水顺着木桌的沟壑流淌在地,男人将尸体装进黑色塑料袋,又从箱子里掏出了第二只。
花花和橘猫这时已经赶来,从屋内传出的血腥味比光线还要强烈,橘猫跳到窗台上去看,男人抬起来他的菜刀正要杀第二只,橘猫奋力抓破窗纱冲进房间,可这时第二只小猫早已殒命。男人又从纸箱里掏出了第三只,橘猫出一声撕裂般的尖叫跳到男人身上咬住他的后颈。这时花花也在无数次摔倒后跳到了窗台上,跳进屋内咬住了男人的右腿。
男人因剧烈的疼痛出一声怒嚎,甩掉右腿上无爪的花花并用左手抓住了后颈的橘猫,将其甩在木桌子上,举起右手的菜刀砍向橘猫的胸腹。橘猫闪身勾住男人左臂,男人刀落下时只砍断了橘猫的尾巴,花花再次上前扑咬男人的右腿,第三只小猫被遗落在桌角。
这场战争最后以男人将花花和橘猫关进笼子才停止,男人的身上已是伤痕累累,他愤恨地捉起遗落在桌角的第三只小猫,毫不迟疑地手起刀落,接下来就是第四只。
当他将小猫从箱子里拿出来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传来一个男人低哑又毫无礼貌的声音,“我听到有猫的叫声,”门外男人停了一下,屋内男人的身体因惊恐和紧张有些僵硬。“我的猫刚好跑丢了我要进去看一下。”
“这里没有你的猫!”屋内男人一口回绝。
屋内几只猫叫声此起彼伏,门外男人停顿几秒一脚踹开紧闭的门。木门在撞击墙壁后生了猛烈回弹,门口赫然站着一个几乎占满门框的肥胖男人,他长着一脸许久未刮的胡子,身上穿着肥大的牛仔和灰的背心,左肩扛着一把铁锤。
未及寒暄,胖男人带着巨大的压迫力走进屋子,他看到笼子里的两只猫,走过去躬身打开笼子,“不是”他说,却并未关上笼口,任笼中两只猫夺路而逃,接着他走向那个瘦弱白净的男人,看到了那个被白净男人按在桌面出尖叫声的小猫,“就是它!”胖男人一把夺掉白净男人手下的小猫,并不屑地推了他一把,他打了个趔趄险些摔倒。
“它是我……”白净男人想要反驳,话到嘴边却再也说不出,任胖男人抱着小猫扬长而去。
在那房子的不远处,花花和橘猫并未走远,胖男人走向两只猫,将怀里的小猫送了过去,可小猫不肯走,扒着男人的裤腿使劲闻。男人又推了一把小猫才看到了橘猫和花花。
花花没有犹疑,咬住小猫的后颈,将小猫重新送回到男人的脚边。男人没有拒绝,重新将小猫抱在怀里扛着铁锤走远了。
“你把它送给了可恶的人类。”身后橘猫用憎恶又虚弱的话问,因它断裂的尾巴流了太多的血。
“它需要保护和爱。”花花非常肯定地说,“我们都需要被爱。”
它们走回去时,已经到了深夜,繁忙的街巷寂静无声,橘猫走走停停,剧烈的疼痛和虚弱感使它看起来无比沧桑,像是一位将死的老者。
“我们天明再回去。”花花说。
“你先走,告诉白猫这里生的一切,它一直在等待消息。”
花花只能自己回到了破屋,在一个毫无光线的角落里,白猫两只荧黄的眼睛一闪而逝,当它听闻所有故事,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谢谢你们,也很抱歉带给你们的危险,我想我们又该搬家了,那个男人或许还会再来,你们也要小心。”
说完,白猫咬着最后一只小猫的后颈攀到墙体,再一跃而出,它在日出之前永远离开了这里。
往日喧嚣的屋子彻底被夜的寂静所淹没,花花跳到一个破旧的沙上,因身体的劳累和疼痛十分困倦,它蜷缩着睡了过去,恍惚之间它似乎回到了秦清清的身边,秦清清在低头画画,画中没有匕,在画的是它。而花花在她身边睡着,袒露胸腹,毫无恐惧。
花花醒来时日夜已交换许久,橘猫没有回来,孤独感顺着蛛网爬到它的身上,它感觉被什么东西紧紧缠住,快要呼吸不得。它出一声绵长而幽怨凄苦的呼喊,声音震颤尘埃回荡有声。
它带着仍觉疼痛的身体,跳上倒扣的褐瓮,跳上矮墙,沿着矮墙跳向高台,它看到了在高台更高处侧卧的橘猫。
“你回来了!”花花惊喜地说。
“尝试上来看看吗?”橘猫低头看它,声音极其喑哑。
“我不敢。”花花诚实地摇头。
“只尝试这一次!”橘猫坚持说。
花花往后退了两步,鼓起所有勇气跳了上去,它晃了两下显些摔倒,颤动的四肢紧紧撑住索性最后稳住了身体,因恐高而惊慌无措的心此刻在不停歇地跳动,当它慢慢靠近橘猫,才更清楚地看清现在的它,它的断尾仍在流血,鲜红的血液浸湿了它下身的皮毛,在风的吹拂下变干,又变深。可它仍在不停地舔舐自己的疼痛致使血液不肯停止地冒出。
“过来看。”橘猫眼睛望着远方,那是他们曾观望夕阳落下的地方,在高处能更清楚地看到更开阔的场景,在一个被高房掩映的花花曾看不到的位置,有一个站牌,三两个人拿着厚重的行李在那里等车。
“他在那里丢下了我,”橘猫说,“我一直以为他会回来找我,所以在每个黄昏来这里等他。”
“为什么是黄昏?”
“他在黄昏时离开的。”
花花无意揭露出它刻舟求剑般的痴傻,相反只感受到了一种十足的倔强反叛和对于悲剧的无可奈何。
“你该回去了,如果还有机会的话,请遵循自己的内心。”橘猫有一些黯然,仿佛身体已被黑夜笼罩,它孤独无助,却高傲不群。
花花没有走,但它似乎透过浅薄的尘世看到秦清清在向它招手,她一贯冷漠和恐惧的眼神里流着眼泪,浅抿的薄唇在喊它的名字——秦花花。它开始确定这份感情必然是双向的,而非只归类于服从和怜悯,因为它怜悯依赖并时刻思念着那个女孩。
日头从南走向了西面,有些凉意的风能够吹散烈日下的昏沉,可橘猫此刻却逐渐陷入昏朦,它的伤口开始炎,身体起高热,睁不开的眼睛里在此刻出耀眼的光芒,“是他,他回来了!”
橘猫趔趄站起,跳下高台险些摔倒,身体晃荡着跳到矮墙,因站立不稳从矮墙侧摔下去,它艰难起身,了疯般地径直向站牌处跑去,昏朦中它忘记了来往的车流,被一辆黑色轿车撞飞摔落在路旁。
当花花追来时,橘猫已经死去。来往的行人匆匆,无人停下来认出它,花花开始确定,橘猫主人的到来或许是它生命尽头的最后一场梦。
夜已凉透,行人稀散,花花将橘猫拉到了草丛里,它看着橘猫身体在夜的冰凉中逐渐僵硬,它积满油脂尘垢的橘黄色毛像是秋日的衰草,在夜风悲凉的吟唱中沙沙作响。
花花因整日整夜的未食而陷入饥饿,它在清晨前离开了橘猫,开始了孤独一如往昔的求食之旅,它在饥饿中想着以何种方式出现在秦清清面前,秦清清会无视它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将它抱入怀中……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它在垃圾桶旁看到了一只死去的老鼠,它想到了母亲和母亲的主人,母亲的主人因它无法完成捉老鼠的使命而将它抛弃,它侥幸将这只老鼠当做自己使命的成果,并毫不犹豫地将其吃进了肚子。
一阵痛感似乎在慢慢侵蚀它的内脏,仿佛老鼠在它腹中复活并因长久饥饿肆意餐食咀嚼它的身体。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直觉告诉它,它也将要死去。于是它踏着艰难的步子决意去见秦清清最后一面。
模糊中,在二楼的窗子上花花看到了自己的肖像画,画里没有匕。它心存欢喜,费力爬上矮墙,沿着矮墙跳上空调架,从空调架跳上窗台,它似乎看到了向它敞开的那个有着秦清清的世界,于是它奋力一跃,可身体似乎被什么所阻拦,撞击后快回弹到了身后的悬崖,它不再感受到痛苦,它好像坠落在了秦清清的怀里。
天使在这个故事里得到了长久的沉默,却未能得出任何结论,对于它来说,所有的一切在故事里得不到定判,包括善恶,包括因果,包括所能感知到的一切。比起评判,他更在乎的是秦清清对花花的爱,是否如花花般真诚。为了得到答案,他决定尝试做一次人类。所以第五次,他成为了一个养猫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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