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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一个无钱无势的普通女医,又有什么原因,能够让人下这么大的本钱来绑架她?除非,要针对的不是她,而是……芈八子。女医挚的心顿时抽紧了,她提心吊胆好几个月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从王后芈姝要她去照顾芈月养胎开始,她就害怕这件事,她害怕某一天王后会忽然单独召见她,如楚威后一般,给她一个无法拒绝,但又不能完成的伤天害理的任务。若干年前,她就接受过这样一个任务。那时候她还年轻,还胆怯,她害怕权力和死亡,她不得已应允了,她甚至已经起了害人的心思,然而少司命庇佑了她,让她没有犯下会遭天谴的罪过。平心而论,在芈姝和芈月之间,她是站在芈月这边的。因为这些年来,她目睹那个孩子如何跌跌撞撞地艰难地活下来,如何努力保护和关爱所有的亲人,她亦听说过向氏的悲惨遭遇,听说过楚威后手里一桩又一桩的人命案子。虽然向氏和楚威后的身份天差地别,虽然楚威后也曾给过她的家里,给过她的儿子富贵的机会,但是在她的心里,抵不过楚威后的罪恶和向氏的悲剧带给她的打击。她已经对不起芈月,她不能再对芈月的孩子伸出罪恶之手。她提心吊胆地等了好几个月,也没有听到她最害怕的事,她以为此事就这么过去了。也许这一个王后毕竟还年轻,毕竟还单纯,不像她母亲那样恶毒凶残。如今,待在这一团漆黑之中,她才知道,她放心得太早了。她们要动手,并不一定需要让她下手,但是,却无法避开她下手。今日她们终于出手了,那么……想到这里,女医挚的心一紧,难道她们准备要对芈八子下手了吗?此时,深夜,禁宫,一声极凄厉的尖叫划破黑暗的天空。芈月忽然腹痛如绞,离临产还有一个多月,她却毫无征兆地忽然发动了。这是早产,且在半夜之中,女萝和薜荔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竟是不知如何是好。女萝推了一下薜荔道:“薜荔,这里有我,你快去找女医挚。”薜荔吓得连忙跑了出去,站在院中方想起来,女医挚在蕙院中本是专门有一个房间,这几个月她基本都是住在此处,素日芈月房中稍有声响,她便会闻声而来,只是不知为何今日竟是毫无声息。她连忙转身推开女医挚的房间,却见房内无人,所有席铺枕褥都叠得整整齐齐,显然女医挚今日并不在此。她一惊,转身拉开旁边服侍女医挚的小侍女的房间,见那侍女已经闻声坐起,头发蓬乱,一脸茫然。她拉起那小侍女急问:“医挚去哪里了?”那小侍女“啊”了一声,才道:“医挚今日并未回来。”薜荔一惊:“她去哪儿了?”那小侍女道:“阿姊你忘记了,医挚今日早上去城外采药了。”薜荔一惊:“你是说,医挚出门采药,至今未回?”那小侍女点头道:“是啊。”薜荔大惊:“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她有没有说是为什么?”小女侍道:“不知道,医挚平时出宫都会按时回来的,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不曾回来。”薜荔急了:“你怎么知道她不曾回来,难道不会是回了……回了椒房殿?”那小女侍摇头:“不是的,医挚的晚膳是要我去取了来的,今日晚膳时分我便去找她了,问了宫门口说她没回宫。”薜荔大惊,怒斥道:“你何不早说?”那小女侍怯生生地说:“阿姊你也没问啊!”薜荔气得差点想打她,手掌已经挥起,见那小女侍怯生生地抱着头,眼中流露出害怕的神色,却不敢说求饶的话。她不过十来岁,一团孩子气,是椒房殿中拨给女医挚做端茶递水、提膳跑腿的事情的,也就是这几个月方随着女医挚在蕙院居住,素日薜荔、女萝等人亦不唤她,她亦不晓得在日常事情上请示二人。薜荔心中暗道不好,今日芈月忽然发动,正好每日都按时回来的女医挚却不曾回宫,她是楚宫出来的人,自是听过楚宫过往之事的,知道世间事,哪有如此巧法!如今便把这小女侍打死了,也于事无补。无奈之下,只得一咬牙,又跑进芈月房中去寻女萝或芈月拿个主意。她一进来,便听得一声惨叫,定睛看去,但见芈月咬着牙关,间或一声惨叫。她浑身是汗,脸色惨白,席面上漫着鲜血。女萝在一边服侍,急得满头大汗。薜荔进来的时候已经是带着哭腔了:“阿姊、阿姊,不好了,医挚不在房中。”女萝大惊问道:“为什么?”薜荔道:“她们说医挚出宫采药,至今未归。”两人四目相交,再一看芈月,心中顿时已经明白。女萝满头汗珠,咬了咬牙,恨声道:“这些人好狠的心肠!”转头见芈月已经痛得无法再多使一分的力气,耳中又听得薜荔的催促,只得哼了一声道:“你、你快去王后宫中,叫王后来救人。”薜荔连忙点头道:“好好好,我这就去。”她转身欲冲出去,却听得女萝忽然又道:“慢着。”薜荔一只脚已经迈出了门去,闻声回头问道:“阿姊?”女萝咬了咬牙道:“你要一路大声叫着去,就说芈八子难产了,叫王后快来救命。”见薜荔瞪大了眼睛,女萝忍住眼泪,推了她一把道:“快去啊!”薜荔已经明白,含着眼泪用力点头,转身跑了出去。这一去,她们与王后,那便是撕破脸了。薜荔冲出蕙院,一边抹泪,一边凄惶地大叫道:“王后,快救命啊,芈八子难产了……”她一路哭,一路叫,一直叫得经过的宫院里头起了骚动,数处点灯点蜡,窃窃私语,只是却无人开门出来询问。薜荔断断续续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宫道里显得诡异变调,充满了不祥之气:“王后快救命啊……”声音由远及近,椒房殿虽然殿门已闭,但终究有守夜的宫人,已经先听到了这个声音,掌灯出门察看。这一阵骚动,自然也惊动了殿中其他的人。孟昭氏姊妹与屈氏、景氏所居的两个小院也陆续亮起灯来。玳瑁这一夜,并没有睡,这样的日子,她又怎么有心情入睡呢?她坐在黑暗中,打算静静地等到天亮,等到她预想中的好消息。可是她没有想到,应该是天亮才报上来的好消息,却在半夜提前到来了,打乱了她预想中的步骤。薜荔一路跑着,一路叫着,等她跌跌撞撞地自黑暗中跑到椒房殿前时,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她跑到侧门前,拍着门大叫道:“王后、王后……”才叫了好几声,忽然门开了半扇,玳瑁带着四名强壮宫妇走出来。玳瑁一脸的肃杀,压低了声音威喝道:“你这贱婢好大的胆子!大半夜吵吵嚷嚷,王后和小公子睡着了,你们有几个脑袋,敢吵醒主子?”薜荔跪扑到玳瑁脚下,她满面都是泪水和汗水,连头发都是湿的,整个人也显得已经有些疯狂了。她嘶哑着声音道:“傅姆、傅姆,不好了,求您去通报王后,芈八子难产了,让王后快派太医去救命啊……”“住口!”玳瑁厉声低喝,“胡说,芈八子产期未到,怎么会……”“早产———”薜荔疯狂地大叫,“是早产,是早产!”“你疯魔了吗?”玳瑁厌恶地指着薜荔道,“一会儿说难产,一会儿说早产,语无伦次。惊扰了主子,你罪莫大焉!”薜荔见她如此作态,愤恨地尖叫道:“芈八子是早产,也是难产。她吃了今晚的药以后就开始腹痛早产,女医挚早上出宫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是不是出事了?傅姆,王后可是向大王担保来照顾芈八子的———”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划破夜空,椒房殿里面顿时多了一阵细微的骚动。不想薜荔如此决绝的呼叫,换来的只是玳瑁的轻描淡写:“哦,知道了。”说罢,便拂了衣袖,转身就要入内。薜荔见状,一咬牙扑过去,死死拉住玳瑁的双腿嘶声叫道:“傅姆你不能走,芈八子快没命了!”玳瑁冷冰冰道:“你一个小丫头不懂事。女人生孩子,痛个两三天也是常事儿。放心,等明天王后起来了,我自会禀报,王后便会宣太医来。”薜荔尖叫道:“不行啊,今晚芈八子就危险了,不能等到明天。”玳瑁用力将薜荔踢开道:“哼,蠢货,你听不懂人话吗?太医在宫外,深更半夜的,上哪儿找太医去啊?王后和公子还睡着,你敢去吵醒他们吗?”薜荔大叫道:“我敢,我就敢———”说着尖声大叫起来:“王后,王后———”玳瑁大怒,一把抓住薜荔就左右开弓一顿掌掴,然后才把她扔开,道:“来人,把她捆起来!塞上她的嘴,等天亮了再说。”薜荔似乎明白了什么,豁出性命般大叫道:“玳瑁,你们要害芈八子,给她下药,让女医挚回不了宫,现在又想灭我的口……”玳瑁气急败坏地道:“塞上她的嘴,塞上她的嘴,给我打……”就在此时,忽然夜空中传来一阵儿啼之声,却是公子荡也被这阵吵嚷惊醒了,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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