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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渠的上头连着澡堂的锅炉房,从学校大门前向下,通过一片自建房,穿过公路,流入细河。
冬天的菜地被厚厚的大雪盖着,北风呼啸着在这片空旷里肆虐,大雪在风中表皮会形成一层硬壳,小孩在上面跑也不会塌。
锅炉房里的水流到这里拐了一个弯,由于水里冰层的不断变厚,水就从拐弯这里漫出来冻成冰,冰面不断扩大,有时候整个菜地这里,有一多半是镜子一样的冰面。
于是这里就成了孩子们的乐园,从几岁的到十几岁的,三两个一起的,七八个一起的,聚在冰面上打冰划,玩土冰鞋和单腿驴,家里有门路的能从厂里拿冰刀和冰剑出来,就会被一堆人围着讨好,只为玩上几分钟。
土冰鞋就是在鞋底绑上薄的竹片,这个也要讲技术的,即要绑的牢固,又不能让绑绳接触到冰面,那就滑不动了。
大人是不会管这些事的,就是孩子自己瞎琢磨着弄,自然有弄的好的,就成了众孩公认的高手,被大家围着恭维,好让他帮忙给自己弄一弄。
单腿驴就不是孩子能玩的转的了,这个东西就是一块比双脚并在一起略长略宽的木板,在木板的前面横着钉一条木方,防止脚从前面滑出去。
木板的中间再竖着立一块木板,上面高下面低,上面的就夹在两脚中间,下面的就是滑冰用的单腿了,要固定一条钢筋在上面增加滑力。
人就双脚踩在上面,夹住中间的立板,靠下面单腿上的钢筋滑动。不过这样还不行,站不住,上去就会摔倒。得用更粗一点的钢筋,一头磨尖,一头装上车圆的木柄做成雪杖,双手拄着雪杖维持平衡,蹲到单腿驴上面,再利用雪杖施加动力,就滑起来了。
这玩艺儿度很快,不但对玩的人的平衡能力要求相当高,对制做工艺要求也高,所以有一个单腿驴并能滑好,那是相当牛逼的。
经常几个十几个孩子守在一边,轮着每个人滑一会,没有计时,倒了就换人。也有性子比较独的,就自己滑,不给别人玩,不过这样的孩子大家都不喜欢他,平时玩也不会找他。
年前年后,这片冰面上每天都充满了喊叫声和欢笑声,顺着北风飘出好远。
在暖暖的炕上睡一个暖暖的午觉,一切是那么的美好。张兴明揉着眼睛从小被窝里坐起来,四下打量了一下,就自己一下人,笨拙的套上小棉袄,趴在炕沿上往下看,没找到鞋子,想来是被老爸或老妈放到灶台上去烘了。
低头找了一下,只有老爸的一双大头皮棉鞋,双手扒着炕沿翻身从炕上爬下来,用脚摸索着找到老爸的大鞋,把脚踩进去,费力的拖动着走出屋子。
昏暗的厨房里只有平姐在那鼓捣着在吃什么,张兴明打了个哈欠,问“小姐,我哥呢”
平姐向大门晃了晃脑袋,说“刚刚还在院里,这会跟你二哥他们去大地滑冰去了吧。”
张兴明看了看灶台,平姐在烤土豆吃,没啥兴趣,就拖着大鞋钻到厚重的门帘里,使劲推开房门,来到了院子里。
外面一片银白,张兴明缩着脖子眯着眼睛四处看,没人,黑虎都没在窝里。
拢了拢袖口,他拖着老爸的大鞋走向院外,想去边上大地找哥哥。
院子里的小路出口连着外面大道的地方是个小斜坡,不算陡,但是今天张兴明穿着的鞋实在是太重了,导致他刚上了斜坡两步便控制不住,啪叽一下脸朝下摔倒在冰雪路面上。
也没有感觉到有多疼,但是张兴明知道自己要去医院缝针了,上一世生过的事,这辈子仍然没有躲过,这简直是宿命里的伤。
重重的大头皮棉鞋坠在他的脚上,他挣扎了几下想爬起来结果根本不行,血顺着脑门淌下来滴到冰面上,滴落的瞬间就凝结成了冰,一个一个的红色冰花。
“哎呀妈呀,二明。”和上一世一样,大姐第一个现了他,急慌慌的跑过来,手里拿的东西也扔了,到他边上还摔了一跤,也没顾上疼,一把把张兴明抱起来搂在怀里,看着他额头上还在流血,脱下手套翻了个面就按在伤口上,紧紧的捂着。这是怕伤口冻着了。
可能是太慌乱了,大姐抱着张兴明,还得帮他捂着伤口,使了几次劲也没能站起来,急的坐在冰上大声喊“小平,小平。小力子。”这个时候在屋里的只有平姐和二哥,哥哥当然也在,不过太小,被忽略了。
窗户都封着,又装着厚厚的棉门帘,虽然就十几米远,还是使劲喊了几声,平姐才推开外屋门露出脑袋来看着这边。二哥带着哥哥还在大地那边的冰面上玩,屋里只有平姐在。
“咋了这是啊咋的了”平姐趿拉着棉鞋跑了出来,手里的土豆也扔了。
“我一进来就看见二明倒在这啊,脑袋上卡了个大口子,你在干什么玩艺儿啊不看着点,啊”大姐很生气,脸都红了,冲着平姐就吼。卡摔倒
平姐有点慌神,这事确实是她有错“咋整啊我就一眼没看着啊,这大半天就我一人看着的,就这一转身功夫。”
“扶我起来呀。”大姐瞪着平姐。平姐这才想起来大姐还坐在地上,伸手挽着大姐的胳膊把大姐连着张兴明拉了起来。“把东西捡回去,我抱二明去医院,一会婶回来了你说一声,让她们别耽心。”大姐噼里啪啦安排了一下,抱着张兴明就往医院走。
平姐呆了一下,跑过去把大姐刚扔在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想了想,转头跑到房间头,冲着大地这边喊“二哥,小力子,快回来。”二哥一只手拉着哥哥从冰面上滑过来,两人玩的头上直冒白烟。
“咋的了”二哥问。
平姐伸着手说“把小军给我,你快去追大姐,二明卡了,大姐抱着去医院了。”
“啊”二哥把哥哥抱起来走到地边递给平姐,撒腿就跑,跑了两步又回来,说“给我点钱哪,有钱没”平姐在兜里掏了掏,掏出二块几毛钱,递给二哥,二哥拿了钱就跑,去追大姐。
二哥跑远了,平姐才反应过来,抱着哥哥喊“大姐有钱,你拿我钱嘎哈呀”
从张兴明家到郭堡医院有二里多地,不算远,但是在这北风烟雪的时候抱着个孩子,就不那么轻松了。二哥追上大姐的时候,已经快到粮站了,大姐几乎是抱着张兴明一路跑着到这的。
二哥追上来,从大姐手里接过张兴明,一只手按着捂在张兴明脑袋上的手套,边走边问“卡挺厉害啊”大姐满头是汗,呼出来的白气足有半米长,气喘吁吁的说“脑门上一个大口子,哗哗淌血我也没看清,不轻活。你说小平,看个孩子也看不住,张婶回来咋说呀这事。”
张兴明心里很感动,想想,上一世也是大姐抱着自己跑到医院的,伸出小手到大姐头上抹了抹汗,说“没事姐,不严重,别着急啊。”大姐握紧他的小手,说“二明真懂事,不急,别怕啊,抹点二百二就好了。”
到了医院,也没挂号,直接就冲进外科门诊室,张大夫戴着个花镜,正坐在那看报纸,抬头看了他们一眼,问“咋地了这孩子”站了起来。
“卡了,脑门卡破了,张叔你快给看看,出了不少血呢。”大姐扯着二哥走到张大夫面前。
张大夫用手掀了一下手套,已经粘在伤口上了,回头去找盐水,嘴里说“别着急啊,别着急,没啥大事,小孩子好的快。”拿了生理盐水过来,用棉签沾着,一点一点把手套润了下来,扳着张兴明的脑袋左右晃动着看了看,“这谁家孩子啊把你急这样”
这里是职工医院,医院上班的也住在家属区这片,基本上相互都认识。
大姐接过手套揣到兜里,说“我张叔家老二,俺家小平没给看住,自己去院里,就卡那了,严重不张叔”
张大夫检查了一下,回手把盐水放到桌子上,说“没冻着,口子有点大,得缝几针,没事,几天就好了。”就去墙边柜子里拿东西。
大姐愣了一下,说“妈呀,都缝针了还不严重啊这不得落个疤瘌了呀这咋整个,这个死小平,完了张婶说不上怎么生气呢。”张兴明欠身摸摸大姐的脸,说“没事大姐,我都不疼,别着急啊。”
张大夫从柜子里端出一个法兰盘,听张兴明说话乐了,说“这小玩艺儿挺懂事啊,你家对屋是吧他爸是不是那个干部转业来的那个,张,张庆芝,是吧”大姐握着张兴明的手说“是,是我张叔。”
张大夫拿着一个深蓝色的细针管,这是麻醉针。推了一下,甩了甩,用一只手把着张兴明的头,说“别怕啊,打完这针就不疼了。他爸我认识,老当兵的了,也是个老实人哪。”说着在张兴明伤口上扎了两下,把麻醉针放回法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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