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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儿跟在他身后一步缓过一步,几乎举步维坚。直到前方那人突然于沉默之中顿步,回头问道“云中君在哪?我今天带来了他最爱的青杏酒。”太湖君站在水畔,在烟云轻笼中缓下眉眼柔软微笑“还有一套白玉荷叶盏,让他千万莫再砸碎了。”
青杏酒?他怕是不能再喝了吧…珊儿抿抿唇,垂下眼去。
云起清晨,软软暖暖浮于广池宽阔的水面之上,色作白玉状若烟气,遮了潋滟水光穿廊而来,醉伏于廊间几案之畔的两人就发像浮于云间若隐若现,虚幻的美好的不真实。
长发纠缠,衣袍交叠,遥白与云中君相依而坐,肩头相倚交颈缠臂,亲密而自然。
云中君大人醉的沉了,软绵绵靠过来,唇边微蕴笑意,于迷离中神息舒畅的,头滑去遥白肩头颈窝,呼吸轻淡暗香缭绕。
相比之下,遥白倒还清醒几分,扬手将手中玉壶丢到桌下,去推肩上那人,语气颇为不耐“喂,有客人来了!你也给我差不多一点!”
对于此二人的相处模式,烟水浮城中的众人早己斯空见惯,太湖君没受过专业训练,所以适应不良也实属正常。
众目睽睽之下,大逆不道的遥白同志将他的师傅大人恶狠狠推去一旁,把自己的衣襟从他身下抽出来,捧着头大摇大摆走掉,一脸纠结的恨声嘀咕“脱线!脱线!!”
太湖君还没从目瞪口呆匪夷所思的颠覆性震惊中恢复过来,云中君大人却先精神了。忽的一声坐起身,对着遥白在浓重烟云中渐渐隐去的背影表达了一下恋恋不舍,表情极是怅惘。侧头就对太湖君投去了仇恨的目光,咬牙切齿面目扭曲,然后起身将几案一把掀倒,回屋去也。
脚步轻盈袍袖翩然,哪里有半分醉意。
云中君气咻咻进得屋来,左右瞧瞧哪里都碍眼至极,心下更是烦闷,负手立在榻前长发散乱却也不去系,只觉百感交集,颇有些从天堂直坠到地狱的心理落差。
本来抱着自己亲爱的徒儿满怀温玉软香,耳鬓斯磨前所未有的甜蜜美满。雪肤深瞳的白衣少年宛如崖畔异草,发丝之间衣襟之处都潜着几分清冽若雪的木叶香气,倒比那几壶俗酒更是醉人。
可谁知天刚破晓就有人跑来搅局,眼巴巴的一脸正色,惊走了小美人搅碎了一室迤俪,还有人比这更讨嫌么?!
太湖君站在门边,苦笑一声,柔声去劝“好了,别闹了。”
天色微沉晨光青白,模糊的云气从窗棂之中细细飘来,太湖君立于门边侧垂着脸于半明半昩之中竟有几分黯色和失落。
云中君大人最是见不得他这般神色,好像是自己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倒要他在一边隐忍包容。切。“没闹啊,要闹也不止这样吧…”云中君返身一步逼到太湖君近前,呼吸相闻的距离,凤目半阖流光百转,唇瓣贴近,一丝笑意缓缓扬起邪气而阴郁。
太湖君垂着眼,呼吸在那一瞬紧窒。这个笑容他太熟悉了,冰冷的嘲讽的让他不堪一击。半晌,他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平板的仿佛毫无感情“容夫人找到我,说浴雪君看到这封信后吐血不止,现在病势沉重昏迷不醒。这…”自袖中取出张下素白信笺,太湖君缓缓将它展开,脸色己现苍白“是你写的么?”
退后一步,云中君垮着肩斜眼一瞧,倒是笑的爽利“我的字你会不认的?怎样,这字写的有进益吧?”
这世上,猜测和确认两个词的重量是不同的,只因为少了一种自欺欺人的可能性,所以不必猜测得到确认的事实便会让人觉得尤其残酷,如同硬生生吞下了一枚刀片般,刀意锋锐直达心底。
太湖君望着它,并不抬头只涩声问“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也不为啊。云中君摇摇袍袖晃去榻边坐下,唇角扬起笑意懒懒散散,一溜闲适姿态无懈可击。“因为我烦了呗。男人嘛,干脆利落是美德。而且,就因为他日日哀求解释,我便能前尘尽弃摒弃恩怨与他重归与好了么?”云中君说着昂头嗤笑一声,微卷的长发披于肩头,发丝挟带着一丝孔雀蓝色,有着美妙的弧线“真心?你们都说是真心,又要我拿什么来相信?幼稚…”
云中君银衫散落衣摆流泻于榻边,宛如沉暗内室中一片凄清月色,侧脸线条锐直,是道比黑夜更暗的剪影。太湖君抬头望望,想上前一步却不能稍动分毫,只有用力捏紧那张白色信笺,指节发白肌肉紧绷。
随着他的动作,那张素笺缓缓皱起来,其上只有一行墨迹,潇洒俊雅又有几分跳脱不羁——“有去日,无来年。”
号称千杯不醉的遥白同志这次是彻底喝高了。一手扶墙一手揉着额角,遥白昂起头于渐渐清明的晨光中眯眯眼,有点分辨不清眼前空茫是云海还是朝雾。
己经许入不曾有过这种双足绵软如坠云雾的感觉了。想当年,姚白同志以十二岁稚龄,在姚家新年酒宴上一战成名,把一桌多年来混迹于声色犬马场所的酒场高手灌的节节败退,他却踢踢脚下的空瓶红着双眼笑,扬声说“再来!”
那时,一向冷酷无情的姚家众人纷纷震惊,连外公都赞叹“这小子,倒是个狠手。”
他狠么?一点也不。他只是比别人更早的认清了什么是无可选择,什么是无从回避,又有什么是必须放弃。这样说来,他其实在本质上,只是个懦夫而己。
很多时候,表面上绝对对抗南辕北辙的东西,其实只有一线之隔。譬如爱恨。
步伐凝滞头痛欲裂,遥白于广池之畔止步,靠着白玉栏杆滑坐到于地,袍袖散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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