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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史无前例的尴尬饭终于吃完了。
毫不夸张地讲,这是林榆吃过的最好吃的日料,没有之一,虽然她平生吃过的日料也就是几块“价值不菲”的寿司。
“今天的饭,合胃口吗?”
“嗯!”每次说到吃,林榆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活蹦乱跳的,嘴角在笑,眼睛也在笑,闪着光,像两颗刚刚现世的黑宝石,在灯光的照耀下愈加弥足珍贵。“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日料,真的…好吃!”
邵牧原的眼睛直勾勾地瞧着她即将乱舞的身子,眼睛里好像有秋水,在送波。
她抿了抿唇,酒窝陷下去又鼓起来,最后也只停留在“谢谢”两个字。
不熟,所以点到为止。
应林榆的要求,她不想自己明晃晃的从这么扎眼的劳斯莱斯车里出来,所以车子停在距离学校一公里处。
“我自己回去就行,谢谢您的饭。”她一板一眼地说着。
他却不肯作罢,“我送你到学校门口,消消食。”
晚上八点,路上行人零零散散,遛狗的,健身跑的,散步的。整个街道大部分时间都静悄悄的,除了偶尔会有几声突如其来的狗吠,以及汽车车轮压过落叶的嘎吱声。
平芜没有灯火通明的夜生活,只有行色匆匆的通勤者。
并肩走在一起的两人各怀心思,脑海里的思绪七七八八连成一张地图,须臾之间,又乱成一团麻线。
我们总抱怨在不合时宜的时间遇上难以抉择的对岸,但其实这才是生命盘根错节的重要之处,如果连有思想有温度的人都能做到像解算代码一样迅的话,那便不能称之为人了。
林榆踩在一片片落叶上,头顶泛黄的枝叶显现在路灯之下,晕染的光线透过缝隙折射下来,印在她的脸颊上,是淡淡的金黄。
“我觉得你很远…”她淡淡的开口,声音不大,软软的,怯生生的,“虽然你就站在我身边,我还是觉得你很远,远的让我觉得你冷,冷冰冰的,好像没人能融化的了你。”
她说这些话时,邵牧原先是惊讶,而后是后知后觉的触动。
他以为止步于此的小火车又开始动了,‘呜呜呜’的鸣笛声穿入他的耳膜,告诉他小火车不是到不了终点,它只是缺了些动力,煤炭也好,柴油也罢,有了动力,它便能重新启航,像目标明确的帆船。
他眼睑低垂,睫毛扑扑的颤动,情绪隐在暗处,言语淡漠如水,“冷吗?”,他瞥了林榆一眼,“他们都说我无情。”
“可是人心都是暖的,或许…”林榆的眼睛盯着草坪里的一抹绿,“或许是因为他们不了解你,所以觉得你无情,人总是这样嘛,总会在了解事实之前主观评判一下,而且会被这个主观评判误导,就算…”
她突然抬头,仰望时才现邵牧原足足高出她一个头那么多,他眼睛深的像墨一样,看不清里面的一星半点。
她眨眨眼,声音低缓,“就算他们知道自己理解错了,他们也会选择闭目塞听,不愿意接受事实,哪怕是我,也是这样的。”
邵牧原看着她不自觉地摸自己耳垂,脸上爬上了淡淡的粉色,那是一张未施粉黛但很有观赏价值的脸,白皙的皮肤,樱桃似的嘴唇是嫩红色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像一只明事理却很是单纯的猫。
上一次如此直白言的还是程澄,他说,‘你整天扳着个脸,冷的跟冰块一样,谁愿意亲近你啊,要开朗点嘛,人生苦短,何必要揪着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没完没了呢?’
其实他听进去了,所以他试着走出来,试着接触新的人,试着开心点,起码表情要温和些,脸上要带着笑。可是现实是,他的装对应获得的还是装,你在装,对面的人同样在装,装着对你笑,装着对你好,假装一切都欣欣向荣,面子干净了,里子却还是那么脏。
他依旧需要大量的药物才能让自己入睡,整晚整晚的噩梦就像鬼魂一样缠着他,告诉他,他的母亲是怎么死的,那样的惨状好像就在眼前。
母亲合不上的眼,让他一辈子都生活不在光里。
哪怕日子一天天过,手腕上的疤痕也不会消散,一次次的疼让他难以呼吸,让他状似魔鬼般脾气,然后砸了所有东西。
可就算如此,也无法释怀他心里长达二十年的囹圄。
在反复折磨多次后,他向魔鬼低头,归顺于残缺的伤口,舔舐着噩梦的冷汗,最终遁于黑暗,隐没于地狱。
而今天,近乎寻常的日子里,有了让人心惊肉跳的感受。他的心脏针刺一般的抽动,那些好似无可厚非,像毒鸡汤的言语,不偏不倚地,正中他的心脏。
这到底是该幸运呢,还是不幸?
是又一次在希望中绝望,还是迈进光里,他不知道,也不确定,只是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一步一步地。
“你是想说…”他缓缓开口,声音有一丝暗哑。
她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我是想说,我承认我之前因为主观判断而认为你是一个不好相处又冷冰冰的人,而且,我也没想着通过了解你而去验证我的判断是不是对的。”
“那现在呢?”邵牧原追问。
“现在…”她温温吞吞地,“我觉得我的观点不重要…”她的手指攥着衣角,慢慢收紧,“…肯定有人想了解你的,你…”难以启齿,她不是一个圆滑多变的人,说话没有艺术性,也不会讨好顺从。
“希望,你很快就能遇到那个人,”笨拙真诚才是她原本的样子。
她的心脏在砰砰地跳动,‘咚咚咚’、‘咚咚咚’,如果现在抬手看手环的心率,大概跟极骑车相差无几吧。
不想再近一步,不想拖泥带水的开始没有结果的纠缠,不想把她规划好的计划打乱,不想随心所欲的接受什么,哪怕她此刻确实动摇了。
林榆她很普通,但普通也有想触碰巨人肩膀的理想。为了纯真又炙热可贵的理想,她愿意抛弃身外物,心中杂,当个孤独的歌颂者。
奇怪的对话始于此,也止于此。
邵牧原看了看她拧巴在一起的眉毛,又放空似的抬头,乌漆麻黑的什么都看不见,城市里没有星星,或者是它们已经藏匿,不愿露面,“我明白了。”他淡淡地吐气又吸气,小火车掉进悬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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