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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南有缪木（第1页）

嘉靖三十年，辛亥，蓬莱城，戚府。

回蓬莱的第二日，常驻蓬莱的倪楚方来报一些信息给月姣。二房李氏，自从团儿出事后，哭着回了一趟娘家，结果半日不到就回来了，之后人就呆呆木木的，成日在屋里纺织，拜佛，也不爱出来。

宝娴年龄太小，言行冲动无状，当日闹着分家的确是她不对，但总体来说心眼不坏，并非朽木不可雕。月姣作为长嫂，大她几岁，深知劝慰是无用的，人要自己振作起来，去经历风霜才能建立自己的信念，她决定给她时间让她成长。

戚张氏越病重，元敬夫妻二人与小美夫妇二人，轮流照顾。

临终前，一圈人守在她病榻前，涟漪也回门，众人都面带悲戚，涟漪哭的肝肠寸断几乎要咽了气。戚张氏要元敬和小美答应她，就算沈涟漪不姓戚，也是二人血浓于水的表妹，自己去世后要代替她照顾沈涟漪，不可让亲戚孤女再受苦受难，否则自己在天之灵难安。

戚张氏拉着元敬的手，嘱咐他，“作为长子，要照顾弟弟，照顾媳妇，照顾表妹。早日开枝散叶，给戚家传宗接代，战场上不要逞强，不要为了爵位金钱丢了性命。月儿作为长媳要好好辅佐元敬，时时提点夫婿，自己也要保养身体。”

又拉着小美，嘱咐道，“听哥哥的话，不要调皮。早日参加科考获取官职，这样终身有靠。宝娴，那日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自责，你年纪还轻，不要整日闷在屋里，多出来走走……求神拜佛是没用的，好日子都是一双手打拼出来的……”

弥留之际，老泪纵横，“团哥儿，都是奶奶对不住你，奶奶现在来地下陪你了，不让你一个小娃娃孤零零的……”

戚张氏去世，朝廷追赠一品诰命夫人。

戚张氏一生无子，戚王氏后来进门，以妾的身份生下了继光、继美二子。戚王氏早逝，去世时戚继光年仅十岁，戚张氏对他们兄弟慈爱甚于己出。戚景通官声很高，两袖清风，以孝廉闻，戚张氏多年来勤俭持家，把两个孩子拉扯大，又暮年守寡，一生劳苦艰辛，因此在蓬莱城官眷中声誉也是很高的。

元敬亲手写了卜辞“静庄仁慧，孝谨出于天性，事姑尽恭，暮年不懈。侍大父巾栉翼雅，相对如宾。虽数随任，而于衣服、簪珥之饰一无所蓄，更有樛木、小星之风。赋性端庄，42岁去世，追封为一品夫人。”

张夫人的卜辞，月姣都认同，当听到“有《樛木》、《小星》之风”这一句时，她心里突然咯噔一声。

《樛木》、《小星》皆出于《诗经》。

嘒彼小星，三五在东。肃肃宵征，夙夜在公。寔命不同。

嘒彼小星，维参与昴。肃肃宵征，抱衾与裯。寔命不犹。

《毛传》云《小星》，惠及下也。夫人无妬忌之行，惠及贱妾，进御于君，知其命有贵贱，能尽其心矣。

三五为正夫人，小星为妾。意思是面对这样的事实，正室夫人的态度不仅没有嫉妒之情，还带着主动的意味，很大方地将这个荣耀适时给妾，妾也知道身份卑微，得到这样的机会，也没有骄纵之意，而是尽自己本分侍奉男主人。

南有樛木，葛藟累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

南有樛木，葛藟荒之。乐只君子，福履将之。

南有樛木，葛藟萦之。乐只君子，福履成之。

此诗有多种说法，一是朱熹的注解，他说后妃能逮下而无嫉妒之心，故众妾乐其德而称愿之南有樛木，则葛藟累之以。乐只君子，则福履绥之矣。

他既沿袭毛诗，以为这诗是颂赞后妃之徳，后妃犹如樛木，地位尊崇但谦逊宽容，对待众妾光明坦荡，使之各安其所，故称之君子。又加以补充，认为众妾投得桃报李，愿其福禄永伴。她们光明而磊落，各履其职，后妃以德御下，众妾各安其位，上下和乐，遂有《樛木》。

第二种说法，就是字面意思，而“君子”，在彼时的周朝，一般是对统治者和贵族男性的通称，有时也是妻子对丈夫的称呼，可以概括理解为“地位高的人”。由此看来，很多学者把这诗当成祝福“君子”安享福禄的诗歌，是比较恰当的。这在每个诗章的末尾，也都有明确的诗文依据。而《樛木》中的葛、藟和树木所比喻的男女关系，不仅表现了男女之间的亲密和谐，还暗含着对幸福的祈求，以及女子对“君子”幸福的扶持、成就之意，是比较健康的夫妻关系。

两诗都暗含了妻妾和睦的涵义。作为一个女子，作为一个深爱丈夫的妻子，月姣自然是不喜欢《樛木》、《小星》两诗的，世上的女孩儿哪个不想与丈夫愿得一心人，白不相离的？

而引用这两诗，也表明了他的态度，他是认同这种妻妾并存的关系的……不敢深想。

剑灵见她郁郁，问为何。月姣道出她的隐忧。

剑灵劝慰她，“戚府妻妾并存，是因为戚张氏多年不育，戚老将军为延续香火在五十多岁才纳妾。小姐你才二十出头，还会有孩子的。”

喜儿端上了一碗坐胎药，“小姐，快趁热喝了吧。有了儿子，地位才稳固。”

月姣失望皱眉，很是抗拒，“难道以我们夫妻二人的情分，有了儿子地位才稳固吗？”

喜儿笑着劝慰她，“女儿当然好，知冷知热，温柔妥帖，是母亲的小棉袄，但儿女双全才更好呢。到时候给若水出嫁，有一个文武双全的小舅子，以后也能靠的上。小姐一向体健，莫要忧愁。”

二人成婚六年，唯一的儿子死于非命，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无论在那蓬莱、蓟州、还是京城，她都诚心礼佛布施，愿送子观音怜她深情如许，赠与她一个儿子吧。

……

戚张氏去世，月姣随元敬出征，戚家中馈便移交给了宝娴。

别看中馈只是家务，但也包含了官眷间的人际交往，迎来送往，该说什么话？该送什么礼？也是很锻炼人的。

元敬生活节俭，吃住在军营，也不屑官场拍马送礼那一套，最大的花销也就是冶炼一些武器，将朝廷俸禄大多攒了下来，跟月姣商量后，给了小美夫妇。

大明正四品官员月俸二十四石，李氏是懂官员俸禄的，经过计算，见大房把俸禄大部分给了二房。有些内疚，兄嫂还是很大方的，她当时说的话，太伤人了。哭着感谢了兄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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