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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 荞麦糊与夏夜的秘密（第4页）

墙壁边上的路灯光亮照进小卖部，院门半开。小卖部设在侧房，和院墙连成一片。

小卖部货物拥挤，但摆放整齐，从门口的簸箕蚊香蒲扇，到柜台上的泡泡糖话梅瓜子，各种颜色的香膏洗发水，通通镀上一层金芒。

刘十三和程霜轻手轻脚地踱进院子，桃树下的彩灯犹如星星点灯，照亮一片。王莺莺外婆正躺在树下，收音机里越剧的旋律绕梁三日，而她的老花眼镜无辜地躺在藤椅扶手上，像往常一样，她已经打起了呼噜。

悄悄逼近，发现外婆嘴边挂着个熄灭的烟头，睡得那叫一个香。王莺莺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年轮，旁边的墙壁上也爬满了沧桑的印记，随着树影摇曳，仿佛是一幅动态的怀旧画卷。

这世上，大多数时候抒情都免不了有点儿装，但能懂你心声的，那绝对是铁杆知已无疑。

前世外婆的离去让刘十三心痛的肝胆俱裂，那夜，云边镇的山中大雪纷飞，刘十三提着灯笼和程霜爬很久到了山顶，大喊：“王莺莺，你看的见我吗，王莺莺我没本事挂满整条路，就挂一盏，山顶挂一盏，你肯定能看见，王莺莺你记得回家。我是个废物，但王莺莺要长命百岁。”

刘十三那鼻子突然酸了个彻底，上一秒还在忍泪，下一秒就在心里默念：王莺莺，你可得活个一万年，别让我这眼泪白流。

说曹操曹操到，外婆一个哈欠把眼睛撑开，程霜赶紧笑脸相迎，自我推销起来：“外婆您好呀，罗素娟是我小姨，我是十三的小伙伴，我叫程霜，长得俊不俊您自已看。”

“哎呀，这水灵灵小丫头，俊得跟罗老师似的，你们俩肚子咕咕叫了吧？我这老太婆出去溜达两天，把十三饿成皮包骨了，这就下厨露一手，程霜啊，你先跟十三聊会儿。”外婆乐得合不拢嘴。

一见外孙带回了这么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外婆一边说着，一边挥挥手拂去衬衫上的烟灰，麻利地准备开火做饭。

六十岁的王莺莺瞬间变身超级奶奶，一把抓起桌上的围裙，风风火火地进了厨房。

“外婆，我也要跟你学两手，好让我也露一手！”程霜蹦蹦跳跳地跟着进了厨房。

厨房里，外婆挥舞着那至少有五斤重的铁锅，像变魔术似的撒下荞麦粉，再倒上水，一番搅拌，面糊居然在她的巧手下神奇地变成了完美状态。

外婆一勺猪油“噗通”一声跳进铁锅，香味瞬间炸裂开来，仿佛在说：“来吧，闻我！”葱姜蒜和几粒花椒不甘落后，纷纷加入这场香气派对，香味立刻升级到“震撼模式”。刘十三也忙得不亦乐乎，他跟外婆搭档，双手轮番挥舞竹铲，像是在指挥一场厨房交响曲，最终一勺葱花撒上，一锅“香气炸弹”般的葱花荞麦糊就在程霜眼前闪亮登场。

“外婆的手艺，简直让人想抱大腿！”程霜一边说，一边迫不及待地挖了一勺送进嘴里，那表情，仿佛在说：“给我再来一碗！”她接着说：“不像我那在国内的爸妈，忙得跟打仗似的，我从小到大，快餐就是我的‘家常菜’。”

“后来，我那对‘冒险家’父母决定全家搬去新加坡，他们说哪怕机会比针尖还小，也要拼一拼。这个暑假，我闹着要跟着回家探亲的老侨胞，买了一张机票，飞到小姨家，想着跟她混个脸熟，没想到还遇到了十三和外婆，这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好孩子，以后常来，外婆给你露一手红烧羊肉，保证让你‘重获新生’，包括十三在内，我们全镇人民都挡不住这美味。”外婆笑眯眯地一把搂过程霜，就像抱紧了一个宝贝。

刘十三听了，头都没抬，眼泪却突然“叛变”，一颗颗掉下来，像是成年的稳重和小男孩的脆弱在拔河。他心想，原来前世的程霜，虽然出生在大城市，却是个“留守儿童”，怪不得身体一直不太好。

前世里，十三被欺负得不像样，但他总是想方设法保护那个外表凶悍的程霜。每当她笑出声，就像夏夜里的萤火虫，一闪一闪放光彩，但飞不高也飞不远，最终在日出前默默化为露珠。他终于明白，程霜就像那些萤火虫，时而璀璨，时而隐没，让人又爱又恨。

星辰们仿佛约定好了次序，一一在天幕上闪亮登场，月光轻抚过树梢，把小楼洗得能照出倒影。庭院里的桃树下，亮着一盏灯火辉煌的小灯，石桌旁三个小马扎，外婆、刘十三和程霜边嚼着荞麦糊，边笑得花枝乱颤。

吃完荞麦糊，小二楼阳台上铺开了凉席，惬意地让目光越过桃树，欣赏那山脉像波浪一样调皮地起伏，那一道弯弯的弧线温柔地托着一轮明月。夜色越来越浓，一片山野像是泡进了染缸，不仅藏着森林、溪水、虫子的交响乐和飞鸟的小憩，还藏着全镇人的老祖先们在梦中的聊天。

王莺莺外婆盘着腿，点着卷烟，深吸一口，那模样酷毙了。而刘十三却像个掉了魂的木偶，下巴搁在栏杆上，不知道是不是在跟自已的心思捉迷藏。

外婆似乎是个心理侦探，猜到了外孙的心思，心想，得了，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孩子有权知道真相，不是吗？

你妈出生在一个有海风、有棋盘脚花的小岛，那些花还特别调皮，非得晚上才开。你外公当时在那儿，高兴得像中了彩票。后来你外公说没就没了，家里其他人只要她，不要我，我只好偷偷带着她，溜回了云边镇。

她十几岁时跟我斗嘴就像唱歌，高中没读完就跑了，回来时还带了个男人——那就是你爸爸。说是电子厂里认识的，生产那种五彩斑斓的彩铃手机的大工厂。他们结了婚，她肚子鼓得像个西瓜，孩子还没出来，那男的就卷了家里所有钱，脚底抹油——溜了。

她后来上吊，没吊成，整天闷不吭声。你两岁时，她又想走。我告诉她，再走就别回来了。她说，不能赖着你，死在外面算了。

她写过两封信，说结婚了，日子过得好得不得了，就是远得像天涯海角，回不来了。

我让人回信说，你回来，我掏腰包。

结果，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音讯。我总在想，是不是过得不好，不好意思回来见我呢？

刘十三想起，前世喝醉那晚，外婆从家里开了整夜的路去接他回家，那晚外婆也是这么说的，不郭自已迷迷糊糊听进了一点点印象。

“罗老师说你出去办事了，就是去了那里吗？”刘十三问。

是的，她不回来，外婆以为她后来结婚过的很好，可能也不方便把你接走。

但其实不是，前天我去了挺远地方，到了一家殡仪馆，接洽的人是一家精神病院的管理人，说你爸爸在外面花心萝卜，我可怜的女儿精神崩溃，被送进精神病院，后来病的越来越重。

外婆真是犯了大错，如果我能早点去看她，或许就能把她接回来。我并不怪她，她始终是我的女儿，可是现在一切都已经太晚了，我只带回了她的骨灰盒。

王莺莺竭力注视着前方，眼泪顺着她眼角的皱纹滑落。她喃喃自语：“你妈这孩子不听话啊，不过了回家也好，这次回来就永远留下了，只有祖祖辈辈葬在这里，才能叫作故乡。”

外婆突然哭了，刘十三手忙脚乱地为她擦去眼泪，说：“王莺莺，别哭，我长大后去大城市生活，我会给你寄钱的。”

程霜眼泪汪汪，她抱紧王莺莺，感受到她瘦弱的身体，哽咽着说：“外婆，你会没事的，我们都能活得很久……”

王莺莺笑了，她的笑容轻柔而慈爱：“知道了，傻孩子，外婆希望你们都能长命百岁，快快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