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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个多月的修葺,拔草刷墙,荒芜了一年多的林府看上去总归不那么破败了。
除夕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林思念在书房里找了一大摞正史野史和兰陵阳城的地方志,一边查阅一边做批注,直到斜阳入户,她才阑珊地搁了笔,用朱砂色在荣王幼子赵麟的名字上画了个圈。
林思念伸了个懒腰,裹紧身上的白狐狸皮坎肩,便推开书房的门走入院中。
淡金色的阳光将冬日的天照得几近透明,稀疏的梅枝下,小哑巴伶仃地倚在雕栏上,用手中的小刀雕刻一块木头。
“十七。”林思念笑眯眯地叫了他一声。
哑巴耳朵动了动,却没有抬头回应她,反而掉头走。他脚步快而沉重,仿佛在用整个背影诠释‘生气’二字。
林思念哑然失笑。
小哑巴跟着她到江陵落脚后没两日,林思念便派他去兰陵调查一下当初荣王兵败被杀一案,等哑巴再次回江陵的时候,已是一个月之后了,那时,林思念的肚子刚刚显怀。
林思念清楚地记得,那日小哑巴抱着一大摞从兰陵搜集来的书籍资料,兴冲冲地跑进林府,结果现林思念挺着肚子在院中晒太阳,他当时傻眼了,手中的册子书籍咕噜噜滚了一地,整个人仿若五雷轰顶。
然后,他便莫名地生气了,一气气了十天半月。
这小哑巴一向是喜怒无常的,林思念也没太放在心上,只慢悠悠地追了两步,说:“十七,你到底在生什么气,怨我没告诉你我怀有身孕?”
一听到‘身孕’二字,哑巴更气了,将手中雕了一半的木头人丢在地上,用手捂住双耳,背过身去不看林思念。
他这般孩子气,林思念简直哭笑不得,施悠悠在院中的藤椅上坐下,笑道:“好了,不逗你了,今儿是除夕,你替我去西街海宴楼买几样年菜回来,晚上我俩一起吃顿年夜饭。”
说罢,她从袖中摸出几个银锞子,朝哑巴丢去,又叹道:“可惜丫头不在这,也不知花厉有没有为难她。”
哑巴下意识接住银两,转身要出门,林思念又叫住他:“等等,记得买些香烛纸钱回来。”
哑巴脚步一顿,也顾不得生气了,回身比了个手势:拜祭?
林思念嘴角的笑意淡了淡,垂下眼‘嗯’了声,说:“去年的这一天,我失去了我娘。”
闻言,哑巴下意识抬起了手,手指微微弯曲,似乎想要比划什么,然而林思念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他那句未说出口的话。
兴许是从去年开始,林思念对除夕新年便没有了太多的期待,当世间众人都沉醉在烟花炮竹红窗纸的喜庆氛围中时,只有她,永远都忘不了湖心大火中母亲扭曲的脸。
城中的烟火炸响的时候,林思念和哑巴相对而坐,静静地吃着各自碗中的饺子。听到烟火炮竹的声音,哑巴提着酒坛站在窗前,望着空中斑驳的花火呆。
那是第一次,林思念从他那双死气沉沉的眼中看到了璀璨的光华。
他没有带面具的模样,真的有几分像谢少离少年时的模样,林思念的心也软了几分,放下碗筷对他说:“江陵年年除夕都有烟火大会,热闹得紧,你可以去风华楼上看看,不必陪我。”
哑巴摇了摇头,回手把窗户关紧了,坐在林思念身边。
他给要给林思念斟酒,林思念却伸手覆在搪瓷碗上,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说:“我不喝了。”
哑巴便将面具放在桌上,抱着坛子自顾自喝了起来。
林思念拔下簪子挑了挑灯花,屋内的光线明亮了些许,她凝望着烛火,托腮出神了片刻,忽然轻声问:“十七,你有想念的人吗?”
哑巴将酒坛抱在怀中,抬袖抹了把嘴角,一双漆黑的眼珠定定的望着林思念。
林思念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好笑道:“我问你话呢,看着我作甚。”
哑巴摇了摇头。
林思念喟叹一声,收回手拢在袖中:“我有。活着的,死去的,我有太多想要见的人。”
哑巴比着手势:你在想谁,是王府的那个男人吗?
林思念轻笑一声,没有说话,可神情却温和了下来。
哑巴没由来心里有些难受,像是堵着一块巨石,闷得慌。他倏地站起身,飞快地用手语比划: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你近来有些奇怪,总在乎这个做什么。”林思念将手放在腹部,感受那里微微的拢起,笑道:“你不必操心我的事,倒是你,你不仅违背师命没有杀我,还跟着我跑到了江陵来,不怕将来花厉杀了你?”
一提到花厉,哑巴的眼神本能地黯淡了下去。
“那日在定西王府,我见你能从几百甲士中突围进来将我救走,身手狠辣敏捷,若是全力搏上一搏,花厉还真不能奈你何。”
仿佛明白了她话中隐藏的含义,哑巴瞪大了眼,后退一步,下意识摇头。
“我知道,你若有反抗之心,花厉如何能这般虐待你。”林思念从鼻子里哼了声,淡淡评价:“愚忠。”
哑巴垂下眼,无可辩驳。
“说起花厉,我倒真有一事问你。”林思念将身子靠在椅背上,交叠起双腿,嫣红的唇微微上扬:“我听花厉说,十年前你便跟在他身边了,花厉年纪轻轻,要独自支撑起一个庞大的江湖组织,并非易事,背后一定有雄厚的背景支撑。你可知道,藏在他背后的那人是谁?”
哑巴茫然地看着她,歪着脑袋,似乎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换句话说,”林思念抬起眼,一字一句清晰道:“荣王赵义成,你认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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