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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青鱼（第1页）

“师傅……这才五更天，鱼儿好困啊……”万华客栈观景假山后开阔的平地上，个子不高，睡眼惺忪，连连打着呵欠，身着藏青色练功服的黑发少女，正摇摇晃晃精神倦怠的扎马步。

“五更已稍迟了。”罗容季摇摇头，背着手，默默站在叫苦不迭的茶羡鱼身旁，碎碎的额发被清冷的晨风拂起，露出一双如画笔细细勾勒般透亮的赤红双眸，“若非十二虹极力反对，我本想三更唤你起床的。”

茶羡鱼内心默默流泪，隔空呼唤十二虹，谢谢你少爷！

黑袍黑靴寡言少语的男人维持一贯淡然神情，他耐心地，一遍遍认真纠正少女软绵绵的姿势，低沉的嗓音不温不火，犹如滴水滚玉，“身为洪荒国久负盛名，言灵世家茶氏的后人，怎的一点苦头都吃不了。”

茶羡鱼听闻罗容季提及本家，眼神一黯，轻轻小声嘀咕，“虽是如此，茶家祖上几十辈，却只出了我这么一个毫无魂力，无法言灵的废材……”她及时截住话头，扬脸赶紧回道，“对不起师傅！鱼儿知错了，今后定会加倍用心练功。”

“吴族大人吴止雅已在你体内打入断尘印，你应该清楚今后功力会大幅提升，再者，我罗容季收你为徒，也势必会对你负责到底。”

“你莫要再自我催眠那套废材无用论了。”男人皱起眉头，“今非昔比，而你前途无量，我命令你立刻摒弃那种消极懦弱的念头。”

「前途无量。」

茶羡鱼感到自己的心剧烈颤抖了一下，愣愣地看着罗容季淡漠地搁下这句话后就敛下眼睫，转身走去别处思考着什么，她的内心久久不能平复。

原来被人期待着的感觉是这样的啊。

茶羡鱼噗嗤一下笑出来，圆圆的鼻头一耸一耸的，眼眶红了大半——

好幸福。

啪嚓——

突然，茶羡鱼脚边丢来两把小巧玲珑的水碧色短剑，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茶羡鱼一脸迷茫抬头，只见离她不远的黑衫男人扬起下巴，朝她的方向点了点头，“这就是属于你茶羡鱼的兵器了。”

茶羡鱼不可置信从地上拾起那对制作精美的双剑，拼命压下心头那激动到想一蹦三尺高的高兴劲，细细打量修长银白的剑身，青螺色的剑柄，镂空的精巧的纹理，梳着两条青鱼造型的花穗子，握在手里，两把短剑如同展翅的燕羽，轻巧自在，格外奇妙。

“现在，拿起它，全力朝我进攻。”罗容季在渐渐跃出地平线的红日光辉下，站得稳稳当当，他少见的露出威严的神色，对茶羡鱼抬高音量。

茶羡鱼转身，压低身体，双眼紧紧盯住罗容季的方向，双手交叠握着短剑，收在背后，眼神一瞬间变得凌厉，“徒儿听命。”

持剑，脚部发力，茶羡鱼被巨大的惯力腾一下冲出几米远，她暗自窃喜，看来自己的内力已经到达如此境界了！抬头，正要挥剑与罗容季过招，可哪里还寻得到人影——男人早已原地消失。

几个回合下来，茶羡鱼气喘吁吁，她狠狠抹了一把顺着头发往下淌的汗水，意识到一个恐怖的事实：即使她把速度提到最快，轻功也运用到极致，即使现在的她，拥有和之前一无所有的自己相比，百倍的力量，但依然连罗容季的一片衣角都触不到。

「自己永远在追赶男人的背影。」

茶羡鱼冷汗涔涔。

“你意识到问题所在了吗？”

罗容季在茶羡鱼身后凭空出现，他静静站在半空之上，表情淡淡，“你之前心心念念的力量，如今拥有了，却无法将它发挥自如。”

“并不是拥有力量就拥有了强大。”男人从虚空缓缓下降，他的长靴踏在黄土上，黑色皮革纤尘不染，闪闪发亮，四周尘灰飞扬，却丝毫没有沾染鞋面，“魂力是上天赐予的礼物，能珍惜这份天降之礼并充分发挥它效用的人，并不多。无用则庸，盛极必衰，这就说明魂力因人而异，有好有坏。”

“纵观当今修岚大陆，四千年来，魂力者的存在仍只占少数，从最低阶的五等魂力者，到屈指可数的顶尖一等魂力者，划分一目了然，实力尽显高低，你之前貌似一直存在执念，拥有了魂力就是强者，就能摆脱普通平庸的身份。”

茶羡鱼听到男人冷冷的声音，“实则，非也。”

“魂力者也会被杀死，被吞噬，被碾压，而那些最后默默无名，悄无声息在人间消失的魂力者，可没有一个是普通人。”

茶羡鱼看到男人一双红眸越发幽暗，忍不住吞了口唾沫，紧张得心口窒息，下意识捏紧了双剑，“师傅的意思是……”

“我要你从今日起，看清自己的愚蠢和缺陷，明白那些一直束缚自身的念头，是多么可笑。除了这些还不够，最好是，将18年来所形成的你自己，亲手杀死，一切重来。”

茶羡鱼惊呆了，她眼睁睁看着颀长身形，黑裳包裹的俊美男人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墨黑清爽的额发下是一双众神无哀的炽烈而冰冷的眸子，“茶羡鱼，你不是想变强么？那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少能耐。”

“不！等等！师傅我还没准……”茶羡鱼惊慌失措，眼见男人已经俯身，修长指尖按在腰间那柄斩杀无数生灵的可怕的剑柄上，脚步一晃，速度快到气流尖锐如箭矢万箭齐发，恐惧令她迈不开脚步，脑海失去意识，一片空白。

嗙——！

“我说罗大人，教人练武要有点耐心。”一把长剑及时出现，将挥向茶羡鱼的剑迎头一个照面，截了个严严实实。

十二虹将茶羡鱼搂在怀里，神情似笑非笑，“你说教可以，出袭不行。若伤了我鱼儿半分，莫怪本少爷手起剑落，不念旧情。”

罗容季啧了一声，收回剑，淡淡一句，“我教徒儿练武，你又何必干扰。”

茶羡鱼躲在十二虹怀里，心脏扑通扑通急促跳动，双手还在止不住微微颤抖，十二虹察觉到，很是心疼，低声劝慰，“鱼儿莫怕，有我在。”语毕顿了顿，提议，“他没教过徒弟，我唯恐伤了你，今日就别练武了，我们回厢房歇息吧。”

少女一动不动，置若罔闻，突然，她轻轻推开了白色长袍金眸男子的怀抱，低着头，一言不发盯着手里的双剑。

“师傅，这青鱼燕尾双星剑，可有名字？”

罗容季瞥了少女一眼，薄唇微启，“有。”

“名曰：破阵斗。”

“破……阵斗。”茶羡鱼喃喃，双手紧紧握住那两把色泽明丽的青水色双剑，似是暗暗下了决心，她没有回头看十二虹，“少爷，您在一旁看着就好，鱼儿还要同师傅过招练武。”

十二虹怎么也没想到茶羡鱼竟然会拒绝他，一时心口疼痛大作，抬手捂住胸口，睁大一双流光溢彩的无辜的金眸，无限哀戚，话语颤抖，“鱼儿……你这是……”

茶羡鱼调整姿势，将那两柄阳光下粼粼发光的碧色短剑从身前交叉，高举，眉色一凛，眼神全然变了，“师傅，再来。”

“这等切磋都架不住，又怎能担当茶氏宗族的后人。”少女的发丝在阳光的折射下变得深沉，黝亮，她朝原地站着一动不动，黑色长袍一角被风高高扬起，面容始终沉静的男子举剑，疾速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