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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花明（第1页）

西方的未闻之森，拥有整片修岚大陆最美不胜收的星空。

夜色裹着静谧的林间小径，树林繁茂，鸟叫蛙鸣，从一簇温暖火光摇曳的地方，传来少女咯咯的笑声，“……我记得！我记得！第一次见到少爷的时候，就把少爷误认为是来自蛮捷的漂亮小姐姐了……因为少爷实在是太美了嘛！”

十二虹望着茶羡鱼前俯后仰乐开怀的模样，满脸宠溺。他弯起一对猫咪般魅惑的金眸，笑了，“没想到一语成谶，下一站我们就要前去蛮捷……要说蛮捷之地，无人不知，那是异邦立国。生活在此的居民都来自不同的种族，彼此融合、竞争，经年累月，优胜劣汰，如今的蛮捷后代都继承着先祖最优秀的基因，尤其是容貌特殊这一点，与秦川人尤为不同。”

茶羡鱼听得入了迷，眼睛一眨不眨，十二虹失笑，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小脑瓜，低沉有磁性的嗓音继续说下去，“血统纯正的蛮捷人，女子高鼻雪肤金发，男人身材高大目似灿星，无论男女老少，皆外形绝美。气质与谈吐不凡，有与身俱来的贵气。这下一个城市『宴清都』，离西域蛮捷虽不过八百里距离，却是历史上著名的“盛产美人”的城市。若说蛮、捷是自古这方水土，顺应局势出美人，那『宴清都』，可谓是靠一己之力‘制造’长得好看的人——”

“宴清都，又称『美人都』——”

十二虹那双与众不同、翻涌波涛般灿烂郁金的双眸，在璀璨星光下倒映少女纯真的脸庞，落音如滚珠，“多混血。”

夜色绵长，风声抚慰，万物初始之中，茶羡鱼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牵着一双温暖柔嫩的素手，蹒跚学步，吱吱呀呀，在看不到尽头的花圃兴奋地散步。鼻尖萦绕淡淡的花香，指尖传来的温热让她心安。“……鱼儿，我的好女儿。”

那双纤纤玉手将她小心翼翼搂入怀中，温柔的触碰着她头顶软绵绵的发。茶羡鱼想仰头，想垫脚，想拼命伸长脖子去看对方的样子，可是阳光太刺眼，除了眼角扑簌簌掉眼泪，她根本没办法看清那个声音的面容。

“……母后对不起你，让你承担这么多……是母后的错。”

那个声音好熟悉，好飘渺，好遥远……茶羡鱼的眼泪太多了，擦也擦不掉，胸腔像被强行塞入填满海水的海绵，湿湿漉漉，她想伸出手紧紧抓住那份温暖，但发现希望瞬间落空。“……你和梦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真好……真好……继承了我的眼睛，这一点，也好极了……”

茶羡鱼悲从中来，她发疯般的挥舞手脚，想挣脱软弱无力，泪水就像不受控制的断线珍珠，大颗大颗砸下来。

不要走……不要走母后！告诉我！我不懂啊……我实在是不懂……你回来啊！

求求你告诉我一切的真相！

“嗯？”十二虹察觉到枕着他肩膀睡着的少女有些许不对劲，他微微偏头，看见肩膀处衣料一大块被泪水晕染开的痕迹。

“哭了啊。”他若有所思，抬起手，修长的指尖细细拭去紧闭双眼，在睡梦中无声哭泣的少女颊边的泪珠，然后搁至唇边，舔了一下，“好咸。”

男人皱起了眉头，似在喃喃自语，“……你梦到如此伤心的事了么？”

开阔宁静的森林中，两人对着篝火互相倚靠取暖，尚未入眠的男人抿着唇，感受着少女沉甸甸的悲伤，双眸幽深。空气仿若凝固，密不透气的昏暗中开始一层层暗涌无声的孤寂。拉长视野，两人头顶之上，茶羡鱼心心念念的星空铺遍了整片苍穹。犹如异世界的秘境破开了一道大口，从那无限神秘的领域滑曳出点点星光，蔓延成一匹散开的豪华银丝。

『星星一闪一闪，就像身旁人睫下隐藏的眼泪。』

在茶羡鱼说到茶家言灵的事之后，罗容季突然唰的一下站起来，迈开步子径直走到安安静静闭目养神的吴止雅面前，一双赤红的火眸定定的注视他，“吴大人，可否随罗某林中详谈。”

吴止雅睁开眼，一黄一绿的眼睛冷冷清清，白到透明的肌肤在夜色里闪着幽光。他点点头，面无表情，“可。”

两人一前一后踱步入了森林，留下茶羡鱼和十二虹在外等待。眼看视线里绿意浓烈，罗容季开门见山，在吴止雅身后，冷不防开口，“吴大人，您知不知茶族和吴族四千年前联手的事情？”

一头柔软棕色长发披散在雪竹色长袍外的高挑男人，并没有闻声止步。他向前迈去，细碎沉稳的步伐比紫荆花还轻巧，头也不回反问道，“罗大人何故问起此事？”

罗容季冷笑一声，下一秒，他已挥着广袖腾空闪到了棕发男人面前，拦住去路，作势要抽出长剑，嘴角勾起一丝戏谑，“吴大人，您体内贯通着吴族四千年的记忆，定是清楚吴家与茶家秘密结盟的事，罗某只是想听听详细而已。”

吴止雅“哦？”了一声，抬头，那双被人类创作出来的地狱之眼，依旧毫无起伏。他似笑非笑，直直盯住黑发男子崩裂汹涌情绪的红眼珠，“看来，罗大人在茶家老祖宗身边那么久，也没学到什么。”

罗容季的拳头攥紧了，他压低嗓音警告吴止雅，“你若是敢在茶羡鱼面前吐露一切，就别怪我罗容季斩尽杀绝！”话毕啧啧，“吴族能力怪异，不想竟能知晓到这份上……吴止雅，茶家的预言、?朱雀皇女?画卷……你都知道多少？！”

吴止雅耸耸肩，不置可否，他眯着眼睛望着森林上波涛粼粼的星空，有点心不在焉，“如你所言，吾只有吴族这部分的记忆，若你想打听茶家，不是得问茶羡鱼么？”

“问题就出在她是个‘不合理’。”罗容季先声夺人，皱起眉头，月光下，他冷酷俊美的脸浮动着丝丝缕缕不真实的朦胧，“这丫头身份不假，洪荒嫡公主，凤后之女，真真切切是茶家后人，却没有继承丝毫魂力。这状况闻所未闻。”

“老祖宗咽气前，破了其他三方宗族制约下达那道跨世言灵咒时，当时我就在现场。听得可谓是一清二楚，记得也明明白白，绝不会出错的——那句‘言灵魂力与生俱来。’换言之，只要是茶家人，就具有魂力，就能言灵，这是老祖宗的言灵咒，绝不会失效。茶羡鱼，怎可能连魂脉都没有？？”

“她有魂脉。”

吴止雅打断了他，淡淡开口，“茶羡鱼有魂脉。天生的。所以她也有魂力。”

罗容季似乎早就预料到了，插着手歪头，问了一嘴，“那她现在这样，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吴止雅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考虑该不该向面前的男子透露。他仰头看了看星空，似乎在瞬间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似的，表情柔和起来。棕发男人开始自顾自说话，“在去眠州的马车上，吾曾说过，之所以要在她体内结下断尘印，是为了保全她的性命。”

“茶羡鱼出生起就有属于她自己的魂脉，只可惜，在她3岁那年被某人运用外力强行压制，魂脉得不到生长，在体内截断萎靡，造成她的资质比普通人还差。而且，那个在她体内打入『锁魂令』抑制她魂脉显现的人，似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吴止雅仰头，注视遥远夜幕上熠熠生辉的星辰，缓慢启唇，“『锁魂令』乃是一道大凶之咒，在宿主体内游离的时间只有15年，一旦过了为期15年，就会反噬宿主，撕裂宿主命格。”

“倘若茶羡鱼再晚一步遇到吾，即使吾在她体内打下断尘印，也无力回天。”

罗容季面无表情，“你的意思是，那道下咒的人根本不在乎她的命，对么？”

棕色长发被夜风撩起，徐徐于雪青长袍外飘飞，吴止雅垂下黄绿相间、流光溢彩绮丽的双眼，“现在，她已无性命之忧，有吾断尘印加持，她的体质也适于重塑魂脉。吾将此事告知你，是因为你教她武功，是她认定的师傅。若她想变强，未尝不可，你可以教她觉醒魂脉……”

“不，我不会让她觉醒的。”

黑发黑袍黑靴融入夜色笼罩的森林，身材颀长、脾性冷淡的男人毫不客气打断了占卜师的话，“我不会让茶羡鱼拥有魂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