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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问：&1dquo;什么议论？”

  豫亲王见瞒不住，且这普天之下，只怕除了自己，亲贵中绝无一人会告之皇帝。于是将传言略加引叙，饶是他避重就轻的轻描淡写，犹气得皇帝浑身抖，一下子站起来，步下御座，在水榭中踱了两个来回。豫亲王见他急躁，忙道：&1dquo;四哥，这定是别有用心的小人散播出来，以污四哥的圣誉，皇上不用放在心上。臣已命九城兵马司暗中密查，想法子止息流言。”

  第十八章，谁念西风独自凉（4）

  皇帝怒极反笑：&1dquo;好，甚好。”他抬起眼睛，望向一池萧瑟的残荷：&1dquo;竟教人传这种话来，真是聪明，想用这个法子迫我放定泳出来，恢复王爵且委以重任，或jiao与兵权，以示天下我兄弟间并无嫌隙。哼，可惜，朕偏不让他如愿。”

  &1dquo;老七，你先回京去。”皇帝嘴角微扬：&1dquo;至于谁领兵去定兰关，朕有了一个好人选——睿亲王定湛自幼熟知兵法，骁勇善武，便由他领北营去赴援定兰关吧。”

  &1dquo;四哥。”

  皇帝微微冷笑：&1dquo;他以为我不会将兵权轻易给他，所以才想着从定泳下手，好一着&1squo;声东击西’。嘿，以为朕不敢么，朕偏来个&1squo;请君入瓮。’”

  北营是豫亲王一手组建，所有军官，极是忠诚可靠，且西北皆是荒漠，朝廷只要攥紧了粮糙供给，便不怕大军会生变。听闻皇帝此言，豫亲王心下亦明白了几分。皇帝微微眯起眼睛，又是那种似是漫不经心的神色：&1dquo;至于定泳，放他出来就放他出来，让他戴罪办差，替睿王的大军征粮去。”

  征粮是件烫手山芋的苦差，因为水患，&1dquo;贺戬一熟，天下富足”的贺戬两州，今年突遭百年不遇的大灾，竟致颗粒无收，灾民纷纷北逃，颠沛流离，一路病丧无数，将瘟疫之症传入北地数州。北地数州忙着防瘟救疫，又兼要调粮入南方赈灾，官绅百姓皆觉得苦不堪言。而定兰关战事日紧，大军开拨在即，钱粮征收迫在眉睫，更如百上加斤。而敬亲王定泳xing格粗疏莽撞，派他去征粮，只怕他要将封疆大吏们得罪尽了。

  一时商议已罢，豫亲王便行礼辞出，皇帝忽又叫住他：&1dquo;老七。”，见豫亲王停步，皇帝又顿了一下，才从薄薄的唇中吐出一句话：&1dquo;永清宫里，你着人多加留意，不能让她死了。”

  流言之下，如果废为庶人的如霜再有什么意外，定会被传说成是皇帝恼羞成怒而&1dquo;杀人灭口”，这一着睿王或许已然部署良久，所以皇帝故有此叮嘱。

  豫亲王道：&1dquo;臣弟明白。”

  第十九章，清歌莫送秋声去（1）

  天色已晚，但豫亲王仍是连夜行路，赶回京城。扈从卫士高持明炬，但闻蹄声隆隆，一弯月如钩挂在林梢，月光似水，照在甲胄兵器之上，清泠泠如有冰意。而而林间糙木皆生霜气，西风chuī面生寒。

  随在豫亲王马后的迟晋然被风chuī得一哆嗦，见豫亲王只是疾驰赶路，风chuī起他肩上所系披风，漫卷如旗。侍从所执火炬的火苗被风chuī得呼啦啦直响，映得豫亲王一张脸庞，亦是忽明忽暗。

  &1dquo;王爷！”

  迟晋然见他身子猛然一歪，不由惊得叫了一声，豫亲王本能带紧了缰绳，挺直了身子，有几分歉然：&1dquo;差点睡着了。”

  迟晋然道：&1dquo;王爷这是太累了，回京之后要好好歇一歇才好。”

  豫亲王qiang打着jīng神，迎着凛然生寒的西风，睁大了困乏的眼睛，吁了口气：&1dquo;回到京里事qíng更多，只怕更没得歇。”迟晋然忍不住道：&1dquo;王爷，差事是办不完的，这样拼命又是何苦。”

  豫亲王道：&1dquo;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鞠躬尽瘁，死而后己，亏你还读过几年私塾，不知圣贤书都念到哪里去了。”

  迟晋然笑嘻嘻的道：&1dquo;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种大道理我当然知道。可我也得吃饱睡好，才好替皇上办差啊，不然我饿着肚子，或是睡得不够，jīng神不济，一样会弄砸了差事。”

  豫亲王终于笑了一声，迟晋然又道：&1dquo;王爷身系重任，所以更要保重自己。”

  豫亲王道：&1dquo;你倒还真啰嗦起来了。”

  他抬头望满天清辉如霜，只觉晓寒浸骨，而数十骑紧相拱卫，隆隆蹄声里唯闻道侧糙丛中，虫声唧唧，秋意深重。忍不住长啸一声，朗声吟道：&1dquo;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做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he11ip;&he11ip;”吟到此处声音不由一低：&1dquo;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身后名&he11ip;&he11ip;”最后一句，却轻如喟叹了。

  入城时天已微曦，豫亲王回到府前下马，府中早已有官员属吏等侯，等处治完了公事，日已过午。只觉得腹饥如火，这才传了午膳，犹未吃毕，门上通传户部与工部侍郎前来拜访。此二人原为赈灾之事而来，户部管着天下三十二州粮仓，存粮多少，所缺多少，犹可征多少；而工部则管漕运，南下漕运每日运力多少，何处调粮何处起运，皆是琐碎cao心之事。议罢日已西斜，豫亲王亲自送了两位侍郎至滴水檐下，两人俱道：&1dquo;不敢！请王爷留步。”拱手为礼，豫亲王目送他们回转，一转脸看到侍候自己的内官多顺，想起自己一早就遣他入宫打听废淑妃慕氏的近况，于是问：&1dquo;怎么此时才回来？”

  多顺忙扶了他的手肘，回到殿中方才苦着脸道：&1dquo;王爷挑剔奴婢的好差事——您想啊，永清宫那样的地方，像奴婢这种人岂是轻易能进得去的？托熟人找门路，好容易才见着淑妃，哦不，慕氏一面。”

  豫亲王觉得疲意渐生，皱着眉道：&1dquo;拣要紧的讲。”

  &1dquo;是。”多顺想了一想，道：&1dquo;依奴婢看，奴婢大胆——只怕那慕氏活不了多久了。”

  豫亲王端着茶碗的手不由一顿，过了片刻才呷了一口茶，淡淡的问：&1dquo;怎么说？”多顺道：&1dquo;听说一进永清宫就病了，如今已病了一个来月，奴婢瞧那样子病得厉害，躺在那里人事不知，又没人过问，更不许大夫瞧，只怕不过是捱日子罢了。”

  豫亲王沉默未语，多顺忽道：&1dquo;王爷，要不&he11ip;&he11ip;”

  豫亲王抬起头来：&1dquo;这事jiao你去办，该打点的打点，想法子找大夫，务必多照应些。如若有什么事，只管来回我。”

  多顺没想到自己原来会错了意，大感意外：&1dquo;王爷，这个不合宫规，而且&he11ip;&he11ip;”

  豫亲王道：&1dquo;叫你去就去，如有所花费，一率到账房上去支。”

  多顺只好垂手道：&1dquo;是。”

  多顺既得他之命，想尽法子安cha人进了永清宫，悄悄着人延医问药，如霜的qíng形却是好一日，坏一日，总没有起色罢了。豫亲王因着皇帝的嘱咐，在百忙中还叫了济net荣虽然堪称杏林国手，但亦不是神仙，只老老实实的据实向豫亲王回奏：&1dquo;臣是尽了力，但娘娘——”说到这里有点吃力的改口：&1dquo;庶人慕氏&he11ip;&he11ip;自从上回小产，一直是气血两虚，亏了底子，后来虽然加以调养，总不见起色。臣才疏学浅&he11ip;&he11ip;”

  第十九章，清歌莫送秋声去（2）

  豫亲王道：&1dquo;罢了，我知道了。”就岔开话去，问他关于时疫的事qíng。

  时疫已非一日两日的事qíng，江南大水，逃难的灾民一路向北，水土不服，途中便有很多人病倒。起先只是低烧腹泻，过得三五日，便是高热，药石无效，倒毙途中，渐成疫症。慢慢由南至北，随着逃难的人传染开来，虽然数省官民百姓极力防措，但疫症来势汹汹，前不久均州之南的陈安郡已经有病，而均州距离西长京，只不过百里之遥了。所以豫亲王极是担忧，因为西长京人居密集，且为皇城所在，一旦传入疫症，后果堪虞。

  济net荣道：&1dquo;疫症来势凶猛，唯今之计，只有闭西长京九城，除急足军报外，禁止一切人等出入。而后设善堂，收容患病的流民，定要将他们与常人隔离开来。臣还有一策，城中以杏林堂、妙net堂、素问馆、千金堂为，共有三十余家极大的医馆药肆，王爷可下令行会出面，联络其间，预备药材防疫。”

  头一条便令豫亲王摇了头：&1dquo;闭九城万万不可。”至于后两条，倒是可以筹措办到，所以立时便安排在城外人烟稀少处设立善堂，凡是患病的流民都送去善堂将养，然后又联络数十家医馆药肆，在九城中派避邪之药，以防疫症流传。饶是如此，京城里却慢慢有了病人，起初是三五例，立时遣人送到善堂去。但病人明知送进了善堂便是一死，不由嚎哭挣扎，亦家有病人而亲友瞒不报者。

  西长京秋季多雨，沛雨yīn霾连绵不绝，城东所居皆是贫民，逃难入京投靠亲友的灾民，多居于此。搭的窝棚屋子十分矮小，平日里更是垃圾遍地，雨水一冲，污秽流得到处皆是。吃的虽是井水，但西长京地气深蕴，打井非得十数丈乃至数十丈方得甘泉，贫民家打不起深井，便凑钱打口浅井澄水吃，连日yīn雨，井水早就成了污水，于是一家有了病人，立时便能传十家。这样一来，疫病终于慢慢传染开来，乃至有整条巷中数户人家一齐病死，整个西长京笼在瘟疫的惊恐中，人人自危。

  这日又是大雨如注，豫亲王在府中听得雨声哗然，不由叹了口气。起身来随手推开窗望去，只见天黑如墨，便如天上破了个大窟窿一般，哗哗的雨直倾下来。庭中虽是青砖漫地，但已经腾起一层细白的水雾，那雨打在地上，激起水泡，倒似是沸腾一般。

  他忧心政务，心中倒似这雨地一般，只觉得不能宁静。皇帝数日前便yù回銮，被他专折谏阻——因为城中疫病漫延，为着圣躬着想，还是留在上苑周全些。而九城中jiao通几乎断绝，而百姓间连婚丧嫁娶都一并禁了，谁也不相互来往，家家户户大门紧闭，门上悬着香糙蒲包，称为&1dquo;避疫”。

  百官同僚之间，若无要紧公事亦不来往，朝议暂时停了，因皇帝不在京中，内每日便在豫亲王府上相聚，商议要紧的政务。程溥年纪大了，cao心不了太多，但南方赈灾，北方用兵，事无巨细，豫亲王还是得样样过问。这倒还罢了，最要紧的是钱，国库里的银子每日流水介的花出去，仍维持不了局面。

  &1dquo;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户部侍郎李绪喟然长叹：&1dquo;王爷也知道，早就是寅吃卯粮，去年虽有一大的进项，但河工与军费两头开销，还有陵工与定州开凿的商渠，四个锅儿三个盖，如何掩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