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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点眉目（第1页）

欧阳司徒一语成谶，自师生二人开始破译外星人的信息那天开始，谷致远就留宿在办公室，除了最基本的进食和出恭，其他生理需求降到最低，脸不洗、牙不刷、胡子不刮。谷致远蓬头垢面地钻在书本纸张之间，乍一看就像翻捡垃圾的拾荒者。

一周时间很快过去，谷致远与欧阳司徒用肉眼扫描了几百本书籍与不计其数的图片，最大的进展就是为“雾妖”表面的图文起了一个两人之间通用的术语：“天书”。

这算是个双关的神来之笔，命名者谷致远为此沾沾自喜了两天，甚至衍生出如果他不搞考古而是搞文学或许能成为一名出色的小说家的幻想。但“自喜”与“幻想”皆浮萍，乐一乐、想一想就过去了，牵绊着他心弦的还是始终没有头绪的“天书”。

“天书”包含的元素非常丰富，既有状似文字的笔画，又有象形的图案。文字与图形相结合的叙述方式并非孤例，许多史前部落都采用这种方式记录自己种族的事件。这些事件大多是今天捕猎了几头野猪，修缮了几顶茅草屋，谁谁家生了个女孩之类的日常。在文明萌芽之前，日常叙事就是最顶级的文学作品。

一天夜里，谷致远从梦中惊醒，怎么也睡不着，索性踱步到临时办公室观看“天书”。

谷致远心里有个声音不停聒噪，一定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处。假设外星文

明真的在几百、几千、几万甚至几亿年前降临过地球，并留下了属于它们的印迹，人类文明发展到现在不可能毫无察觉。

谷致远拿起一幅印有“0”形的打印纸反复观看，“0”上窄下肥，恰似一枚鸡蛋，这是整幅“天书”中出现频率最高的图案，同时也是最容易辨认的图案——谷致远认为，“0”很可能代表“雾妖”。

讨论这个问题，首先必须确定“雾妖”是什么？

跟“主战派”和“观察派”的针锋相对大同小异，人们关于“雾妖”到底是外星生物还是外星产物的争论三十年来从未落幕。

乍一看，生物和产物似乎没有太大差别，最紧要的还是前面的定语，但其实天差地别，生物和产物代表了外星文明完全不同的技术和目的。

谷致远没有特别执着于哪个猜测，如果非要二选一，他倾向“雾妖”是外星产物，更准确地说，外星飞船。

宇宙间的环境各不相同，外星文明与地球文明孕育于不同星系，从科学的角度溯源，不可能拥有相近的生理结构，地球上的重力、湿度、含氧量、紫外线等等诸多因素也与外星环境大相径庭，贸然裸露在异星的生态中是一件危险而不合理的举动。

谷致远盯着“0”看了很久，以至于有点飞蚊症。一枚枚“0”从纸上起飞，在空中翱翔，环绕着谷致远，淹没了谷致远。

谷致远眼前一黑，整个人扑

倒在桌上。他只好闭上眼睛，然而“0”不依不饶，顽强地出现在他的视界中。

他猛地想起曾经看过的一本科幻小说，主人公被一个无处不在的倒计时所困扰。

这个想法像一条吐着猩红信子的毒蛇，让他不寒而栗。他连忙揉了揉眼睛，“0”终于消失了，谷致远长长舒了口气，却又有些说不出的遗憾。如果真的是外星人作祟，起码算是一个进展，就像夏夜里被一只蚊子偷袭，听得见嗡嗡声，身上也有作案的证据，却看不见蚊子；刚才的症状起码可以等同于看见了蚊子。看见（敌人），才能有下一步动作。

写满“天书”的A4纸洒落了一地，谷致远蹲下来收拾，按照“雾妖”外壳所呈现的顺序进行摆放。

一张张的“天书”从他手上过渡到桌面，他发现一个规律，很多“0”前面都有一个“の”字符，有些类似于日文的“的”。谷致远的指尖顺着“0”和“の”向前检索，发现几乎所有的“0”和“の”前面都有一个“木”形图案，只是中间的“丨”稍粗。

恰在此时，敲门声响起。

谷致远吓了一跳，他刚刚才有了一些眉目，该不会就被外星人盯上了吧，就像中了彩票头奖就被相关机构上门灭口。

这个担心并非空穴来风，深夜的学校没有任何教学活动，几乎不可能有人在这个时间点来敲办公室的门。谷致远不由自主想起前不

久孟晓的半夜造访。他靠近门，询问屋外是谁，结果听见一个最近非常熟悉的声音。

是孟晓。

又是孟晓。

谷致远打开门，把孟晓让进屋内。

谷致远质问：“你们是见不得人吗？每次都要大半夜登门？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

孟晓说：“抱歉，我们最近都在没日没夜的开会，已经没有日夜的概念。刚散了会，我过来看看你——的研究。”

谷致远啰嗦几句题外话，“我特别讨厌开会，任何一点大事小情都要开会，把几十号人、上百号人关禁闭似的塞进一间会议室仿佛就能解决问题，事实上，人类的大部分会议都是虚张声势、徒有其表，明明几句话就能说清，非得车轱辘几个小时。”

谷致远这么说多少有点借题发挥，把对孟晓的不满迁怒到开会这项集体活动上，本质上是将对个体的愤怒发泄到一个笼统的社会现象上，这样既能引起共鸣，还不会招致报复。当然，孟晓肯定不会因为谷致远的唠叨而报复，但很可能削弱孟晓对他的好感。至于为什么要在乎孟晓的好感，谷致远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孟晓说：“没人喜欢开会，但重要的事情必须匹配重要的场合和氛围，不是吗？好啦，我刚刚从会议中脱身，不要再讨论这个话题，说说你的进展吧？对了，我是不是应该问：你有进展吗？”

如果孟晓昨天来，甚至是早一个小时造访，谷

致远都只有尴尬的份儿，现在至少有一点眉目。

谷致远把“木”“の”“0”的发现用红笔标注出来，向孟晓展示他的猜测。他伸平双臂，分开两腿，与肩同宽，演绎了“木”字。

孟晓摇摇头，说：“我不太明白。”

谷致远说：“我猜测，这是在声明所有权，表明‘雾妖’归属于某人或某组织，当然，也可能是一个标识，就像我们在包装物表面印上某公司的商标。”

孟晓说：“你的意思是，‘雾妖’很可能是外星商品？”

谷致远说：“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太空歌剧——”

孟晓打断谷致远，说：“我没看过歌剧，我从小就没有音乐细胞。”

谷致远说：“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歌剧，太空歌剧是科幻的一个分类，以太空为背景的科幻小说。许多太空歌剧都有宇宙海盗的设定，说不定‘雾妖’就是宇宙海盗抢劫的货物，然后与宇宙护卫队交手的过程中意外遗落到了地球。怎么样，这个设想听上去是不是很合理？”

孟晓没有被谷致远的猜想糊弄过去，说：“所以，破译的工作仍然没有进展？”

谷致远说：“破译地外文明的语言跟考古还不一样，不管距离多久，我们祖先留下的图文总是一脉相承和有迹可循，就像甲骨文和楔形文字，包括我们现在使用的一些文字就是从古文字演变而来。地外文明则不同，没有任何先天的依凭。”

孟晓

说：“我了解了。对了，我今天来还有另外一件事，虽然你没有提要求，我们还是决定给你找两位助手。听说你们之前有些过节？”

谷致远说：“谁？”

孟晓说：“杨克勤、杨克俭。”

谷致远当场表示拒绝，他们之间何止是有些过节，简直就是死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