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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天,兰郎中又去小玉峰采药,结果翌日就发现包子出现在了自家房顶上。
它也不叫,就那么幽幽地蹲在房顶,丑丑的眼睛蔑视众生般俯视着小院,兰郎中和襄荷一抬头看它,它便“嗖”一下跳下房顶,在两人的视线中消失。
那天之后,它总是隔几天便来一次,每次都蹲坐在房顶,一动不动,屋脊上镇宅辟邪的神兽似的,凶神恶煞,八风不动。
毕竟是自己救的,又亲自照顾了许久,兰郎中对它有些感情,每次见它来都招呼一句,“哟,丑猫来啦~”头几次,他刚一开口,包子立时扭身就走。后来包子似乎无视他了,丑眼扫他一眼,依旧八风不动地蹲在房顶,继续做它威风凛凛的压脊兽——可惜兰家的茅草房压根没屋脊,少了些气势。
时日久了,兰家父女也渐渐习惯了它神出鬼没的身影时不时出现在自家屋顶上,襄荷更是直接将它当做镇宅神兽——包子面相之丑之凶绝非浪得虚名,当它一动不动地蹲在屋顶,用它那双狭长的眼睛幽幽地盯着你的时候,除了兰家父女这对奇葩,村中绝少有人能抗住,尤其是小孩。因为包子的存在,村里许多小孩都怕地不敢再来兰家找襄荷玩儿,对此,襄荷简直喜出望外。
襄荷并不讨厌村里小孩,反而还有几个交好的小伙伴,有时童心未泯了,也会跟小伙伴们一起放放风筝踢踢毽子什么的。但是,她却绝不想他们到她家里来。
原因自然是她那一院子的花花草草。
一群小孩儿对于娇弱花草的杀伤力简直堪比一群饿羊。
襄荷收集了许多花草,虽然没什么名贵品种,但得来的也不易。这个时代连个花卉市场都难找,即便是襄城这样的府城,也只有在花朝重阳等节日的大型集会上,才会有临时的小型花卉交易市场,所卖的花多半是时令花,品种单一不说,价钱也不是兰家的经济能负担得起的。这不是说连一盆花都买不起,兰家虽不富裕,但也没到这地步,问题是,襄荷有收集癖,又太博爱,这世上几乎就没有她不喜欢的花。
兰郎中早早就发现女儿对花草感兴趣,在她还是小婴儿时,抱在怀里村里走一圈,只要看见哪家有特殊点的花草,她便立时像只闻到鱼腥味儿的猫,黑亮的眼珠不错地瞅着,抱着走老远了还扭头看。
襄荷模样长得好,小时候又被兰郎中养得白白胖胖,一笑起来特别惹人爱,再加上身世可怜,一出生就没了娘,因此在村里很有长辈缘。村民们见她小小的人儿这样逗趣可爱,都笑着打趣她。她张开没嘴的牙冲人家一笑,笑得人家心都被萌化了,然后扭头又继续看花。
这样的卖萌攻势之下,少有村民会无动于衷,能分苗的分苗,能压枝的压枝,分好了压好了便送到兰家,说是娃娃喜欢看,那就送她一盆,让她天天看。
兰郎中是个别人对他一分好,他便对人三分好的,见村人送女儿花,一边心里得意自家女儿招人疼,一边对村民更加热心。本来平时为同村人诊治就几乎没收过诊费,此后更是常常连药也倒贴。寻常农家养的花草能值什么钱,对村民来说,几棵不值钱的花苗换人家的药,那是他们占便宜了。因此,好些村民见亲戚家有什么好看的花草,都会特意讨来一苗送给襄荷。
也因此,襄荷在还是婴儿时,便达成了“秀水村及周边花草全收集”成就。
村民尚且如此,女儿控兰郎中更是不甘落后。兰郎中见女儿这么喜欢,自然也跟着上心,无论是上山采药,或是出去行医,看到什么家里没有的好看花草,或挖或买或讨要,总是竭力给襄荷弄来。
可是天下花草何其多,想将所有襄荷喜欢的花草收集都起来,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这个时代,花卉消费几乎只在上层阶级中流行,对于普通百姓来说,除了襄荷这样爱花成痴的,再好看的花也比不上一个杂面窝窝。不是普通百姓不会欣赏花草之美,而是艰难的生计使他们无暇欣赏,也无心欣赏。
正如孩子眼中的世界是风、是雪、是空中飞鸟,大人眼中的世界则是油、是盐、是仓中之粟,出生时,每个人都是浪漫派诗人,而随着岁月流逝,有些人却被打磨成了现实派。
只流行于上层阶级的交易,无论交易物为何,身价都定然不菲,就比如如今最受权贵追捧的牡丹。
襄荷自然也喜欢牡丹。前世的时候,几乎每逢牡丹花节,她都要坐上几个小时的车,就为去隔壁市看一次牡丹,哪怕去的时候牡丹园人比花多,每次回来时都挤得满身臭汗,也依旧兴致勃勃。
那时的牡丹已是寻常物,只要不是想将所有品种集齐,花费尚在普通人的承受范围之内。但即便如此,襄荷上辈子却一直没养过牡丹。只因花苗买得起,有足够空间种牡丹的房子却买不起,她又不想将牡丹种在盆里,只觉得牡丹这样的花儿,就应该地栽才好看。
没想到重活一世,房子有了,院子有了,花苗却买不起了,只要稍微名贵一些的牡丹品种,都不是兰家可以负担得起的。
不过,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嘲讽,襄荷最终还是如了愿,只因牡丹也因人的喜好有了贵贱之分,有纷繁千叶,一芽千钱,如姚黄者;也有瓣少色素,不为人所重,只能剥皮入药,如凤丹者。
刘寄奴没有认错,兰家院中水井边那一丛的确是牡丹,但却是最最常见,通常做药用的凤丹。
凤丹又称铜陵牡丹,因铜陵凤凰山所产丹皮最佳而得名,凤丹花色有白有赤,白赤丹皮药效有些微不同,《本草》有曰:“赤花者利,白花者补”。兰家这丛凤丹花色雪白,便唤作凤丹白,时下药铺中所用的丹皮,即多为凤丹白或凤丹粉的花根炮制。
但即便是这样一株普通的凤丹白,得来的也不是那么容易。
襄城及周边并不产牡丹,连用作药用的牡丹也不产,丹皮俱是从外地以车船运来。
兰郎中跟药铺进货的人相熟,托其进货时从千里外的牡丹花农那里捎来了一小株凤丹苗,为此费了许多好话和二两酒钱。
不止是这株凤丹白,院中除却菜蔬,几乎每一株花草都有其来历。有襄荷或兰郎中亲手在山上挖的野花,有自村民及村民亲戚家得来的寻常家花,更多的却是在游医途中,或以诊费相换,或以银钱购得的各色杂花。
不拘贵贱,不拘来处,俱都汇集在兰家这座小小院落中,若只论品种多少,许多寻常富贵人家的庭院也不及。
在襄荷心里,除了兰郎中,这一院子花草就是她最宝贵的东西。
但是,这一院花草不仅她喜欢,村里小孩也喜欢,可他们的喜欢显然跟襄荷的喜欢不一样。
花在枝头开得正好,只要稍不注意,便被不知哪个熊孩子摘了。襄荷不是不让他们摘花,她有时也好剪些盛开的花插瓶,几枝花便可让卧室盈香数日。但熊孩子之所以熊,就是因为他们纯粹是摘着玩儿,没一会儿玩腻了就随意扔弃。且摘花时粗鲁堪比真熊,所到处花枝尽伏,花叶俱落,有如狂风骤雨袭过,一眼望去残花遍地,四处可见猩红点点。
看得襄荷恨不得将他们一个个吊起来,狠狠揍上一顿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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