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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個,是瑞安。
是他!——那個近來無時無刻不在她周圍出現的小廝。他到底是什麼來頭?
銀瓶的心猛地一墜,可在此之前,她的腦袋便已經支撐不住,徹徹底底地倒伏在了地上。
她沒聽見瑞安的言語。
&1dquo;幹事,除了她,那小戲子也帶走麼?”
幹事原是東廠番子統領的尊稱,那幹事已近中年,卻也是面白無須的模樣,打鼻子裡應了一聲,冷笑道:&1dquo;若不是這小賤人多嘴到姓裴的跟前嚷嚷,也不至於把自己的命都折在這裡。”
他不再看桂娘,蹲下身一把抄起銀瓶的下頦,眯著眼笑道:&1dquo;哎喲,可不就是當年的徐大小姐。那姓裴的也真是有這耐性兒,這些年大海撈針,真給他撈出來了。也別怪咱們橫刀奪愛,當年徐家男人個個開刀問斬也沒逼出的秘密,也許就在這徐小姐肚子裡呢。”
瑞安遲疑道:&1dquo;可她已經失了記憶,不會有假。”
那幹事陰陰笑了一聲,面色如常,輕輕道:&1dquo;那就要看她有沒有造化記得起來了。”
第2o章
雨下得忒緊,丫頭們都擠在廊子底下洗衣裳。隔著雨簾聽見牆外馬蹄叩著石板街,嘚嘚不斷,都驚奇這死人天氣還有人來衙門告狀。
有個穿紅襖的姑娘抱著木桶跑過來,緊張兮兮道:&1dquo;你們說怪不怪!我才從前頭來,見那裴大人的小廝牽了高頭大馬在儀門上等著,像是要出門子。有什麼了不得的事,這會子出去!”
眾人吃了一驚,更議論紛紛,只這會功夫,那牆外的馬蹄聲早已遠了。
姑蘇城被陰雲壓得搖搖欲墜,路上自是關門閉戶,人煙稀絕。
裴容廷勒緊了韁繩,快馬加鞭,飛雲般只往城西奔。
為尋銀瓶,他早已令縣官閉了城門,倘在城內檢索,縱是姑蘇城小,也少不得借調兩個隊一百人的兵力。才與他會晤過的鎮遠將軍張重遠信道,出門從不住驛館,而是借住沿途道觀,如今就歇宿在西城門下的三清觀里。兩人一文一武,同為軍中統帥,調兵的令牌也是手中各有一半。
漫天瓢潑的雨,流淌滿地倒映出天空,也是同樣蒼烈的影子。天地顛倒了,他胯下是烏騅烈馬,身披墨青油綢的雨裳,一騎絕塵,那烏袍在冷風中鼓吹得獵獵,仿佛玄鳥振翅望著山巔飛。
快些,再快些&he11ip;&he11ip;他身子澆得透濕,心內更是如提冷水盆內一般。
方才小廝回話說不見了銀瓶和那小戲子,連帶著去送飯的瑞安也不知所蹤,他久經世故,當下便知出了大事。心下驚悚,把個手攥得骨節青白,當即封了院門,把身邊侍奉的下人都鎖在院子裡,獨擇了一個叫靜安的——是他唯一帶來的北京的舊人,攜他一道去尋張將軍商議動兵。
行事看似樁樁件件,有條有理,可恁個人都瞧出來他的丟魂失魄。
所謂運籌帷幄,至少要手中有兵有馬,有籌碼。便是敵眾我寡,四面楚歌,只要運用得當便有轉敗而為功的機會。
可是銀瓶給人擄走,全然是黑暗中被人迎面給了一記冷拳——他想不出理由。
那瑞安是他來蘇州後另買的人,看這架勢,分明是故意蟄伏在他身旁,難道就是為了銀瓶?她的罪過頂了天兒是罪臣之女,多少年前的陳芝麻爛穀子,皇帝跟前都沒再提起過,她又是個女人,費這樣的心機又有什麼用處?
又回來了,這些年沒著沒落的苦痛,舉目茫茫的心悸,千萬重紗帳沒頭沒腦裹過來,纏緊了他的人他的心,讓他透不過氣。
分明才尋著了她,分明才捧在手裡疼惜了兩日&he11ip;&he11ip;她簡直像是山麓頂峰的蓮花——像是聊齋里常有的故事,煙雲浩渺的高嶺上生著濯濯青蓮,引得書生魂牽夢縈,跌跌撞撞爬上山去。等他一路撞得筋斷骨折,熬著迸著忍住一身的酸痛,終於登雲穿霧,把指尖碰到了一點嬌白的花蕊,她卻驟然化作一縷青煙——連帶著整個山陵一起隨風消散,露出山下萬丈深淵的地獄,那是他命中該渡的劫。
然而他不怕這地獄。從前不知她生死的茫然像是漫長的凌遲,再痛再苦,他都已生生咬著牙挨過了,他怕的是想她,怕想到她的處境。昨日肅殺夜色下,她撲在他懷裡流淚,蒙著水殼子的眼睛猶歷歷在目——那膽小的丫頭頂不中用,現在又要嚇成什麼樣子?
馬到山門前,他一把攥緊了韁繩,手下失了輕重,直把那死人堆里蹚過血的戰馬勒得厲聲嘶叫。
靜安累死累活也沒跟上,裴容廷等不得,竟自己拉了嚼環,煞著馬叩響了院門。
有個小道士來開門,見面前臉色肅殺的高大男子,只當見了師父講道時提起的羅剎——傳說中高大俊美的惡鬼,登時嚇得一個趔趄跌在地上。裴容廷見這小東西不頂事,把馬環甩給他,自己不經同意便闖入了觀中。老道士聽見動靜迎上來,他也不多言語,只亮出袖中的牙牌與他道:&1dquo;前日借宿於此的張官人在何處,勞煩法官引路。”
牙牌原是京官獨有,作為出入宮禁的憑證,王公侯伯,文臣武將,以至於錦衣內官,各有各的形制,出了北京毫無用處,此舉不過是為了以官員的身份讓他聽令。那老和尚見了,果然嚇得了不得,再不敢多言,只把他往裡頭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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