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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人向来都有“打了小子,引来老子”的优良传统。何况以杨黛眉护短的脾性,君少优也不觉得她会息事宁人。于是穿戴整齐在花厅里坐了片刻,果然瞧见陈妈妈并春樱一道儿前来。
照例是秋芙先迎上去寒暄了几句。陈妈妈的脸色不太好,高仰着头以鼻孔看人,态度亦是冷冷淡淡的,言语指桑骂槐,充分表现出了兴师问罪的气势。秋芙碍于她是国公夫人身边的老人,又向来体面得脸,只好句句赔笑应对着。倒是春樱言笑晏晏,语句间甚是恭敬。只说“夫人有请五郎君前去问话”,便再无旁的言语。
君少优冷眼旁观,只觉得院儿外几个人就跟唱戏似的,十分好笑。当即起身出了花厅。留意到他的身影,院子里的婆子丫鬟立刻躬身见礼,陈妈妈也放低了音量,垂说道:“夫人有命,请五郎君过去回话。”
君少优颔应道:“有劳妈妈亲自过来传话。”
陈妈妈冷哼一声,开口说道:“不是奴婢倚老卖老,实在是郎君行事忒轻狂了些。如今圣旨刚下,郎君就不把嫡长姐放在眼中,也难怪夫人心里不舒服。您等会儿到了荣曦堂,好好儿的跟夫人赔罪认错,再给大娘子陪个不是,这事儿也就算过去了。都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能有多大的过节。毕竟您还是护国公府的人,就算来日嫁了永安王府,没有娘家势力给您撑腰,终究是没底气。郎君您说呢?”
君少优整了整衣袖,神态闲惬的开口笑道:“妈妈是母亲身边的老人,一言一行自是代表了母亲。记得当日我被长姐推入荷花池中,还是妈妈去请了郎中问诊。少优在此先行道谢。”
陈妈妈言语一滞,旋即面带犹疑的打量着君少优。半日,突然轻笑道:“观郎君今日之机警,想必往日怯弱退让皆是藏拙之故。夫人跟我倒是看走眼了。”
君少优轻笑一声,到底是狗仗人势之辈,刚刚装了这么一会儿,就你呀我呀的起来。君少优摇了摇头,突然说了一句跟目下情景完全无关的话。
“听说晋昌坊的地价儿不错,临着大雁塔,勾着曲江池,再过两个月便是重阳,正是踏青郊游的好时节。倘使在坊中开两个茶楼酒肆接待往来游客,定能赚得不少银钱。妈妈以为然否?”
陈妈妈豁然转过头,目光灼灼的盯着君少优。眼中闪过一丝惶恐不安。君少优好整以暇的甩了甩衣袖,开口说道:“时候不早了,未免母亲等的太久,我先去给母亲请安。妈妈若是喜欢跟我屋里的丫头寒暄,但说无妨。”
言毕,不再理会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的陈妈妈,径自前往杨黛眉所住的荣曦堂。
彼时正值晌午,暑热正盛,十来个穿红着绿的丫头都坐在台阶上回廊下散淡休息。瞧见君少优的身影,有起身问候一句的,也有不言不动不搭理的。君少优也不以为意,进了内堂直接寻杨黛眉说话。
杨黛眉正搂着君柔然软语安抚,君柔然一双眼睛哭的红肿,依旧不依不饶的说着一些不好听的话。君少优缓步上前,躬身见礼道:“给母亲请安,见过长姐。”
君柔然冷哼一声,掉头埋进杨黛眉的怀里。搂着杨黛眉的胳膊道:“阿娘,你要给我出气。”
君少优莞尔,杨黛眉瞧见君少优漫不经心的形容,眼中闪过一丝恼怒,挑眉便道:“你如今翅膀硬了,仗着有永安王为你撑腰,蔑视长辈,欺、凌手足都不在话下。想是断定了我们也不能把你如何。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眼中可还有我这个母亲?倘使你眼中还有半点儿孝悌人伦,就给我跪下,给你长姐赔罪认错。”
君柔然眼中闪过一抹幸灾乐祸,挑衅的看了君少优一眼。
大褚礼教,三纲五常。晚辈不可拒绝长辈之吩咐,否则便是忤逆不孝。父母辈是可以告官追究的。
君少优摇头轻笑。“古人有云:父母不慈,则子女不孝。夫人无须以孝道压我。须知我如今被许配给永安王府,已然断了仕途经济之路。所谓名声好坏,于我而言竟是无关痛痒。夫人若不怕两败俱伤,尽可随意编排,或者写封状子去大理寺告我。只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倘使今后我听闻半点儿于我不利的流言,说不得母亲跟长姐的名声也要受些牵连了。”
一个能放纵嫡女将庶子推到荷花池子里也不管不顾的嫡母,一个因为嫉妒就能在庶子的汤药里动手脚的国公夫人,一个逼迫着有理的庶子给没理的嫡女磕头认错的大妇……
君少优笑了笑,他相信京城官宦权贵之家对于后者的兴趣可能更大一些。
“儿建议母亲在行事之前可以同父亲商议一二,免得将来事情闹大了令父亲措手不及,反而怪罪母亲。身为正室夫人,不能帮衬夫君管理家务,反而将家中丑事闹得沸沸扬扬,使护国公府成为京中笑谈。届时父亲一怒之下恼了母亲,岂不是儿的罪过。还有长姐,她今年十七,正是谈婚论嫁的好时候。倘或因为此事耽搁延误了一世的好姻缘,儿真是万死不能赎罪。”
君少优站在当地,低眉敛目的进言。他的口里说着堪比刀锋的讥讽言辞,面上的表情却比任何时候都恭顺诚恳,好像他在谈论的是何等掏心窝子的好话忠言。君少优自以为此时不过展露了半成功力,饶是如此,依旧气的杨黛眉面色铁青。“你是在威胁我?”
“非也,儿这是在提醒母亲。倘或说的再明白一些,儿是与母亲做交易。”君少优弯了弯眉眼,眸子清冷却无一丝笑意。“以我的名声交换长姐和母亲的名声。我是个男人,只要不做官,名声好不好无所谓。所以认真算来,这门生意是我一个人换母亲和长姐两个人,我一个男人换两个女人。说不得是儿赔了。不过大家都是一家人,赔不赔赚不赚的,又不是市井商贩,用不着算的那么清楚。母亲以为然否?”
杨黛眉豁的站起身来,疾步走到君少优面前,冷笑道:“你以为永安王喜欢你,向圣上请旨求娶你,你便高枕无忧,可以仗着永安王的宠爱在护国公府作威作福,那你就错了。”
君少优毫不示弱,也上前一步笑道:“还是那句话。母亲若是有能耐,不妨试试把这件婚事破坏掉。或者干脆釜底抽薪,将我毒死。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永安王既然能得知你我昨夜密谈之事,兴许也能知道些旁的。比如儿为何吃药多年身体也不见好转……”
杨黛眉面色一冷,看着君少优的目光也变得猜疑犹豫。
君少优后退一步,软语说道:“正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儿虽身为男子,终究是要嫁到永安王府的。儿在护国公府时日无多,本不想横生枝节。望母亲体恤儿的心思,别将儿逼得退无可退。”
“你要是退无可退,我岂不是连立锥之地都没了。”杨黛眉挑眉冷笑。沉吟半晌,终究是没了底气,转而问道:“你想如何?”
“儿真的不想如何。只想孝敬父母,友爱兄长姊妹,安安稳稳的过我的日子,没人打扰是最好不过的。”君少优抬头瞥了君柔然一眼,开口说道。
杨黛眉听着君少优指桑骂槐的话,柳眉倒竖,看样子是被气的不清。君柔然忍不住就要开口讥讽,被杨黛眉一把抓住了。这个女人少时嫁给君瑞清为妻,彼时君瑞清还是个满山转悠的毛头猎户。后来便逢天下大乱,君瑞清跟他老子背着一张弓便投奔了当时还是一城太守的高宗庄城。次后便是二十来年的混战。杨黛眉跟着君瑞清南征北战,没少吃苦受罪。虽然不通文墨,但见识不浅。自然知道这种事情撕开了脸面,最受伤害的还是她们母女两个。
没有利益的事情杨黛眉从来不做。因此心中虽愤恨不已,行动举止依然干脆利落。
“都是一家人,自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知道你往日里跟柔然颇有嫌隙芥蒂,但一笔写不出两个君字。你父亲要是知道你们兄弟阋墙,姊妹不睦,心中也会伤心的。”
君少优温颜笑道:“母亲说的极是,儿受教了。”
杨黛眉又拉着君少优的手杂七杂八寒暄几句,君少优笑言以对。约莫盏茶功夫,杨黛眉便道:“你身子向来孱弱,今儿又没来得及午睡,恐怕受不住。暂且回去休息吧。”
君少优躬身告辞。
待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荣曦堂,君柔然忍不住叫道:“阿娘。”
杨黛眉神情疲惫的揉按着眉间,摇头说道:“今非昔比,母亲自然要为你的长久做打算。庶子小儿,且让他猖狂几天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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