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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偏见（第1页）

玄璜殿中，高阔的宫宇内回声沉沉，令人的呼吸都不敢略微粗重些。

面对着裴昭容的咄咄逼人，赵袖缓缓一礼，“回大司乐，并无此事。”

谁都看得出来，比起那个刚从地上爬起来还气急败坏衣褶凌乱的孟蕊君，赵袖此时更像是一名受过良好教养的贵女，从容优雅，淡定自若。

可这番气度落在裴昭容眼里不过只是沐猴而冠而已，她清了清嗓子，面无表情地道，“你是说，你没有故意踩踏旁人？”

赵袖道，“是。”

她顿了顿，问其他的女孩，“你们之中……也没有人看见么？”

四下一片安静，没有一个人出声。孟蕊君站在原地，心下惶然，众目睽睽之下谁都看得见是她破坏了整个队形，裴昭容又最重礼教体面，只怕要被重重责罚。

“原来都没人看到。”裴昭容冷笑一声，忽然对赵袖斥责道，“若你不踩她，那她怎会跌倒？难道她想故意出丑不成？我看是你在强词夺理！”

此言一出，不光是赵袖，玄璜殿中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啊……是，大司乐，您要为我做主啊！”孟蕊君也没想到裴司乐竟如此“公允”，一时又惊又喜，立刻抓住机会打蛇随棍上，“这贱民哪懂得什么礼仪体统，想必是因为春试的时候我与她抽中了同一首曲子，心下不忿，这才蓄意报复！”

裴昭容“哦”了一声，道，“如此心思歹毒之人，怎能留在我莲

花台中？来人……”

身旁一名乐官赶紧上前一步，小声道，“大司乐，此女乃是公孙乐正所收弟子，赵氏名袖……”

“赵袖……”裴司乐想起来了，这个名字如鲠在喉，刺得她微微眯起眼，她冷冷地说道，“你藐视礼法，犯了滔天大错……”

裴昭容忽然顿了顿，戏谑地想看赵袖的反应。可令她失望的是，那个少女只是静静地垂着眼眸站在原地，因为看不清她的表情，一时让人很难分得清她是不卑不亢地以示抗争还是单纯在走神……落在别人眼里看起来都像是高贵而守礼的体现。

可这样的风度根本不应该出现在一个贱民的身上，在裴昭容看来，这个寒门女应该跪下来涕泪横流地求饶，或者像个无知村妇一样大声顶撞，这样就可以理所应当地让她丑态百出，甚至横死当场，让莲花台的所有人都看看这些寒门女的本性是如何低劣下等，不可教化！

可偏偏公孙宁那人，就连她也轻易触怒不得，若她真起了爱才之心，自己就这么不由分说地打杀了，恐怕到最后也不好收场。

念及此处，裴昭容盯着眼前的少女，眼中闪动着寒冷的光芒，“……念在你是初犯，故此小惩大诫，罚你在玄璜殿外跪上四个时辰，以儆效尤。”

……

这几天，幽篁馆在大兴土木。

说是大兴土木，其实只是修缮、打扫周边荒僻的竹林，听说是住在此处的贵人觉得

林子太密，挡着光了，便差人将西边的林子里头好好捯饬一番，翻土除草的，将躲在林子里头的蛇虫鼠蚁都赶跑了，还用鹅卵石铺出一条小径来，洒了驱虫粉，置石灯笼以照明……也不知要作甚，总之这位大司乐的爱好很是难以捉摸。

但为了贯穿裴司乐的指示，莲花台立刻派人雷厉风行地将竹林小径修缮好了，以为几日内速速完工定能博那位贵人不少夸赞，但贵人心情似乎也没好起来，还命人责问他们是不是动静太大惊着旁人了……这修个荒林，是惊着冬眠的蛇了还是怎么地？工人们临走前还一头雾水，心说要说人家是雅人呢，心思真是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猜测的。

柯亭站在廊下，望着远处那焕然一新的苍翠竹林，心说林子都修好了，姑娘你什么时候才来呢？姑娘自个儿不来，殿下又不让他去寻，只自己生闷气，这可如何是好？

当然，殿下他是不会承认自己在生闷气的，只是琴不弹了，温泉不泡了，晚上的小酒也不喝了……也是，那天夜里那姑娘冒雨跑过来，殿下也不知道留人家暖暖身子小住一夜，如此不解风情，人家不愿意再来也是情有可原。

在柯亭的印象中，殿下向来都不是这样的人。对待女孩子，他永远都带着礼貌的微笑，尽管有些宴席上的世家女实在骄纵惹人厌，他也从不会露出厌弃的眼神，或是摆出冷冰冰

的脸色，而是会用最完美的礼仪陪伴对方吃完一餐饭之后，再也不相往来。

他是玉京无数闺阁少女的梦中情人，少女们幻想中的他怜香惜玉风度翩翩，可只有真正接触过他的人才知道，他的心里有一座城……

城里头住的谁不知道，但城墙外挖着深深的护城河，还有拒马、铁蒺藜、陷马坑，谁想攻城，从城头下就会落下累累滚石和沸热的金汁，来一个灭一个，来两个灭一双。

“阮琴。”

姬长英的声音传来，柯亭立刻回过神来，从乐架上取来阮琴递给姬长英，他的身边摆着各式各样的乐器：埙、琴瑟、琵琶、筚篥、箜篌、舂牍……而桌案上满是纸张，上头是用燕乐半字谱法所记的乐谱，他拿起阮琴，漫不经心地弹了几个音，然后陷入了思索中。

姬长英是一个很博学的人，不仅会弹琴吹曲，也会作曲制谱，而且水平还非常之高，在别人看来，除了生孩子之外，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不会的，在玉京城中，“公子长英”就像是无所不能的代名词。

姬长英并不太在意这些，虽然他所制的曲子广为流传，被某个自称“琴心先生”的中年男子推崇为全天下仅次于他的知音人，但对于他而言，大概也只是一时兴起而已，不会深钻进去。

而且他长这么大一共也就做过两首曲子，一首是战歌，一首是挽歌。要不是这次到莲花台里泡温泉养

伤，他也不会闲到想起作曲子。

柯亭看了看天色，提醒道，“殿下，云层低垂，怕是要下雨了，还是先将乐器收起来吧，免得淋雨受了潮。”

姬长英的目光瞥到那张琴，想起了什么，忽然问道，“最近莲花台里头一切可如常？”

“一切如常，只是听闻前几日有一名待诏抱病去了……”柯亭说到一半，看见姬长英的脸色果然变了，不敢多加停顿，飞快地接道，“柯亭询问过容貌体态，并非那日的姑娘。”

姬长英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吓得柯亭一缩脖子告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