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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西感到她的心脏像一面被蒙住的鼓,出了沉闷而强烈的跳动声。她在油画旁弯下腰,在层层叠印的阴影中仔细地观察着,油画的表面隐约可见那只小马驹的鼻子。接着她又对划进行了更加细致的观察,小马驹的鼻子下面是一片夹杂着草绿色和橄榄绿色的青草,看起来层次分明,显然是画家自上而下一气呵成的,绿色草地的表面影影绰绰闪烁着粉红色的斑点。那是三叶草花。
罗西看了看手掌心里那朵粉红色的小花,把手伸向油画做了一番比较。颜色完全一致。她突然将手举到嘴边,毫不犹豫地对着油画吹了一口气。她多么希望看到这只粉红色的花朵能够穿透油画表面,进入那位无名画家在六十或者七十年以前,甚至一百年以前创作的那个世界之中。
当然,什么也没有生。粉红色的小花碰在油画表面的玻璃上(拉比在遇到她的那天曾经说过,通常很少有人用玻璃镜框覆盖油画),它弹了一下,像一只薄纸捏成的纸球般轻轻飘落在地上。也许那幅画是有魔力的,但是覆盖着油画的那层玻璃肯定不具有魔力。
那么蟋蟀是怎样跳出油画的呢?你真的以为一切就这样生了吗?蟋蟀和三叶草花从油画里面捧出来了吗?
上帝,帮帮我,她想到。她有个想法,如果有人和她一起走出这所房间,这个想象就会变得十分可笑,或者完全暗淡下去,但是现在一切正如她所想象的那样:蟋蟀真的从身穿玫瑰红短裙的金女郎脚下的草丛中跳了出来,它们从罗丝·麦德的世界来到了罗西·麦克兰登的世界。
它们是怎么出来的呢?难道是从玻璃镜框上渗透出来的吗?
不,当然不是。这样想太愚蠢了,可是——
她用颤抖的手将油画从墙钩上取下来,将它底朝上放在厨房的柜台上面。油画背面硬纸板上的几个碳字比原来更加模糊了;如果她最初没有看见罗丝·麦德几个字,现在是绝对认不出来的。
她带着犹豫和恐慌的心情’(她可能一直处于恐慌的心情之下,只是在这之前她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罢了)摸了摸纸板,里面随即出了哗啦哗啦的响声。那声音实在太响亮了。她又用手在靠近镜框边缘处摸了摸,她摸到了一样——其实是一些东西&he11ip;&he11ip;
她咽了一口唾沫,觉得嗓子干疼,好像喉咙里面燃起了大火。她拉开柜台抽屉,用这只不像是她自己的手从里面取出了一把水果刀,将刀刃小心地对准棕色的纸板。
别这样做!理智尖叫了起来。罗西,你不知道那里面会有些什么东西!
她举起刀尖,水平地对准了纸板,想了想,又把它放下了。她举起油画,看了看靠近镜框边缘的地方,她感到自己的手抖得很厉害。她看到沿着镜框的边缘之处有一个四分之一英寸宽的裂缝,这并没有使她惊讶。她把油画又放回到柜台上,右手抓住油画,又一次用左手——她那只聪明的手——拿起了水果刀,将刀刃对准了纸板。
别这样,罗西。理智这次没有尖叫,它在呻吟着。请不要这样做,让它好好地待在那儿吧。这是一个多么愚蠢的建议。假如她听从了它的第一个建议,她现在还在跟诺曼共同生活,或者毋宁说,共同走向死亡。
她用刀尖划了下去,一直划到明显有些鼓起来的地方。六七只蟋蟀跌跌撞撞地滚落在柜台上面,四只是死的,一只在无奈地挣扎着,第六只欢蹦乱跳,一下就跳到了柜台上,又一下跳进了水池中。紧接着又掉出来几朵粉红色的三叶草花,和一些碎草屑&he11ip;&he11ip;还有半片枯褐色的树叶。罗西拣起了最后一样东西,好奇地看着它。这是一片橡树叶。她几乎可以肯定。
罗西毫不理会理智的声音,小心翼翼地继续割着那张硬纸板。当她拉开纸板时,更多携带着乡土气息的物质掉了出来:一些蚂蚁(大多数已经死了,还有三四只仍然在蠕动),一只饱满的蜜蜂尸体,几朵雏菊花瓣,是那种一边唱着他爱我吗,他不爱我吗,一边从花丛的最中间采摘下来的那种花朵&he11ip;&he11ip;还有几根透明的白色毛。她把它们举到阳光下,右手仍然紧紧地抓住油画。她感到背后传过来一阵颤栗,好像有一只巨大的兽蹄顺着她的脊梁骨爬了上来。如果放在兽医的显微镜下面观察一下,她知道会看到些什么:这些毛是马背上的。或者更准确点说,这是一只毛蓬松的小马驹身上掉下来的。一只刚才还在另一个世界中啮咬着青草的小马驹。
我一定是疯了,她冷静地想。这并不是理智出的声音,而是她自己的声音,它代表了她最核心的思想和她自己的看法。它并没有歇斯底里,也并非愚昧无知,它的话既合理又冷静,还包含着些许好奇心。
她并不相信自己真的疯了,她割开了做底衬用的硬纸板,结果从油画和硬纸板之间掉出来一大堆青草、毛和活生生的昆虫。这难道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吗?几年前她在报纸上看过一篇故事,一位妇女在一幅家族肖像的背面现了股票证;和她相比,现几只昆虫就显得太一般了。
但是它们仍然活着,三叶草仍旧那样芬芳,青草也还是那样翠绿,罗西,这些事又该怎么解释?虽然树叶已经枯萎,但你是知道的——
她想那是被风吹落以后变枯萎的。画面上是盛夏,但是你甚至能在那片草丛中现有五月的树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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