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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很快就会到雷沙尼,”科拉姆说“再走两三英里就到米斯郡了。”
凯思琳喜悦地叹口气。斯佳丽双眼发亮。米斯郡。爸爸把那里说得像天堂一样,我想我知道为什么了。她嗅了嗅午后窗外飘进来的芳香的空气,混合了石竹花的幽幽清香和树篱外看不见的田野上给太阳晒暖的草地散发出的浓烈乡土味,以及从树篱中散发出的辛辣刺鼻的药草味。只要他能跟我在这里,那就更美了!那我非加倍玩个痛快不可,因为他和我在一起。斯佳丽深深吸了一口,感觉到空气中有水气。
“又要下雨了。”她说。
“下不久的,”科拉姆说道“而且雨过天晴的味道会更清新。”
他们匆匆经过雷沙尼,斯佳丽简直看也来不及看就过去了。刚才一会儿还是树篱,一晃而过,竟变成一堵严严实实的墙,她正从马车窗口往外看,另外有一个和马车窗大小一样的敞开窗口,突然也冒出一张脸对着她瞧。当马车嘎嗒嘎嗒通过整排建筑物的最后一栋时,又看见树篱,而她给那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陌生人那双眼睛吓得惊魂未定呢。
他们甚至没有减慢过速度。
不久车速才慢了下来。道路开始成陡峭的s形盘旋而上。斯佳丽探出半截脑袋,想看清前面的路。“到米斯郡了吗?科拉姆?”
“就快了。”
他们经过一栋小屋,车速简直像步行,斯佳丽才好好看了一看。她朝站在门内的红发小女孩挥手微笑,小女孩也咧着缺了乳牙的嘴朝她笑,显得特别讨人喜欢。小屋的每样东西都令斯佳丽着迷,小屋是由石头砌成的,屋墙雪白,每面墙上都有四四方方的小窗户,窗框漆成红的。门也是红的,分成上下两截,上半截朝里开着。小女孩的头勉强够到半截门上面;屋里一问阴暗斗室的角落里燃着一团明亮的火。屋顶铺着干草,与屋子接缝处形成扇形。活像童话书里的一幅插图。她转身对科拉姆笑道:“如果那小女孩有一头金发,我就等着看随时冒出三只熊来呢。”
她看见科拉姆那副表情就知道他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你不知道三只熊里的葛蒂洛吗,傻瓜!”他摇摇头“我的天!科拉姆,那是童话呀!爱尔兰没有童话故事吗?”
凯思琳笑出声来。
科拉姆咧开嘴。“斯佳丽亲爱的,我不知道你说的童话和熊,不过倘使你说的是小精灵的话,那你就来对地方啦!爱尔兰盛产小精灵。”
“科拉姆,说正经的。”
“可我是正经的呀。而且你必须知道小精灵的故事,否则会惹祸上身。顺便提醒你一下,他们大部分是小捣蛋,像人们想见的鞋匠小妖精——”马车突然刹住。科拉姆将头伸出窗外。当他缩进来时,笑容已消失。他把手伸过斯佳丽座位,抓住拉动窗子的皮带。刷的一拉就拉上窗子。“静静坐着,别跟任何人说话。”他严厉地低声说道。“别让她出声,凯思琳。”他套上皮靴,手指快速系好靴带。
“出了什么事?”斯佳丽问
“嘘!”凯思琳说。
科拉姆打开车门,抓起帽子下车,站在路上,关上门,板着“张灰石脸走开。
“凯思琳?”
“嘘!是要紧的事,斯佳丽。请安静。”
外面有种沉闷的轰隆轰隆声,震动了马车车厢的皮篷。即使隔着紧闭的窗子,斯佳丽和凯思琳也听得到前方什么地方有个男人大声呛喝的简短说话。“你!马车夫!走啊,眼睛瞪那么大,有什么好看的。
还有你!神父!回到马车里去,滚出这里!”凯思琳的手抓紧斯佳丽的手。
马车车身晃动了一下,缓缓朝右边的小路行进,厚皮篷折断了灌木树篱挺硬的树枝和荆棘。凯思琳挪离轧轧作响的玻璃窗,靠近斯佳丽。
又是砰的一声,把她们两个吓了一跳。斯佳丽握紧凯思琳的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马车缓缓前行,又经过另一栋小屋,就是斯佳丽刚才想得美美的,葛蒂洛住的那种小屋。完全敞开的门内站着一个身穿黑色镶金穗制服的士兵,手里拿着两张小三脚板凳放在门外一张桌上。门左方有一个穿制服的军官,骑着一匹易受惊的栗色马,科拉姆在他右手边,正平静地对一个呜呜哭泣的小女人说话。黑围巾从她的头上滑落,红发披散在肩上和面颊两侧,怀中抱着一个小娃娃。斯佳丽看得到娃娃蓝色的眼睛和圆脑袋上的黄褐色软毛。一个小女孩躲在母亲围裙内抽噎,她可能是先前对斯佳丽微笑的小女孩的双胞胎姐妹。母女俩都光着脚。
几个士兵零零落落站在路中央靠近一个用三根树干支起的大木架旁,还有一根树干则用绳子绑在那三根树干的交叉顶点上摇晃。
“朝前走,爱尔兰佬。”军官吼道。马车沿着树篱吱吱嘎嘎而行。斯佳丽感觉得到凯思琳在发抖。这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那可怜的女人看起来快要晕倒了不定要发疯了。希望科拉姆能帮助她。
那女人跪了下来。我的天!她昏倒了!小娃娃就要摔倒在地上了!斯佳丽的手伸向门把,凯思琳抓住她的手臂。“凯思琳,让我”“安静点!看在老天份上!安静点!”凯思琳轻声低语中那种危急紧迫的口气制止了斯佳丽。
究竟是怎么回事?斯佳丽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瞧。那个在哭泣的母亲抓着科拉姆的手亲吻,科拉姆在她头顶上方画十字,然后扶她站起。他摸摸小娃娃和小女孩的头,两手搭在她肩上,把她转过身去背对她的小屋。
马车缓缓地行进,沉闷的砰砰声在他们身后一次又一次地响着。
他们离开了树篱,驶进马路的中央。“车夫!停下来!”趁凯思琳来不及阻止时,斯佳丽高喊。他们把科拉姆扔下了,她不能不管。
“不要这样!斯佳丽!不要!”凯思琳苦苦哀求,但斯佳丽甚至不等车停,便急忙打开车门,冲下去。她顾不得美丽的裙裾被污泥拖脏,一下车便顺着砰砰声跑去。
眼前所见、所闻,使她倏然打住,惊愕地叫喊抗议。那根摇晃的树干又撞击着小屋的墙壁了,敲落的墙面往里倾塌,砸破了窗子,满地的碎玻璃片闪闪发亮,红窗框掉落在一堆碎白石的尘土堆里,两截红门也塌倒在地上。那声音真可怕——嘎嘎的挤压声哗啦啦的坍塌声一个活生生的东西的惨叫声。
于是出现一阵短暂的寂静,然后又传来另一种声响——噼噼啪啪声变成轰隆巨响——夹着浓烈闷人的烟味。斯佳丽看见三个士兵手持火把,火舌饥渴地吞噬屋顶干草。此情此景使她联想到谢尔曼的军队,想起十二棵橡树庄园、邓莫尔码头农场被烧成焦土的残壁和烟囱,不禁发出悲伤、惊骇的呻吟。科拉姆呢?哦!天啊!他出什么事了?
他的黑长袍身影从滚滚涌向马路的浓烟中匆匆走出来。“快走!”
他对斯佳丽叫道。“回马车里去!”
她吓得钉在那儿一动也不动,精神恍恍惚惚,惊魂未定,科拉姆已跑过来抓住她的手臂。“快走!斯佳丽亲爱的,别在这里发呆,”他以克制的急迫口吻说。“我们必须马上回家去。”
马车在蜿蜒的道路上摇摇摆摆地尽量全速行进。斯佳丽夹在凯思琳和紧闭的车窗中间东倒西歪,却浑然不觉,刚才经历那件奇怪恐怖的事还让她感到战栗呢。等到马车又恢复缓慢的行进速度时,她的心跳才跟着减缓,喘了一口大气。
“刚才那边出了什么事?”她问,连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都很奇怪。
“那可怜的女人被赶出那屋子,”凯思琳厉声说。“科拉姆还在安慰她。你不该插手管那件事,斯佳丽,你可能会替我们大伙儿惹上麻烦。”
“口气温和一点,凯思琳,千万不能这样责备斯佳丽,她刚从美国来,弄不明白。”科拉姆说。
斯佳丽想要抗议说她明白,她见识过的情况比这更糟,糟得多了,再一想还是隐忍了下来。她急于想了解更多的详情。“她为什么会被赶出来?”她改口问。
“因为没钱付房租,”科拉姆解释道。“最糟糕的是,第一次士兵来时,她丈夫竭力阻挠他们拆屋子,打伤了一名士兵,而被捕入狱,丢下妻子儿女为他担惊受怕。”
“太不幸了!她看起来好可怜。她以后怎么办,科拉姆?”
“她有个姐姐住在这条路上不远的小屋,我送她上那里去了。”
斯佳丽这才放心。真可怜!那个女人现在心情一定乱糟糟,不过她会没事的。刚刚经过的那间葛蒂洛小屋一定是她姐姐的,离这里是不远。不过,说到头来,住房子的确有义务付房租,租她酒馆的房客不付租金,她也会马上另觅新房客。至于打伤士兵一事,实在不可原谅。
那女人的丈夫必定知道自己会坐牢,他应该多替妻子儿女想想就不会做出这等蠢事来了。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烧毁房子?”
“不让房客溜回去住呀!”
斯佳丽不加思索他说:“真笨!房东可以把房子租给别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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