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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不想。
因为张氏还在地上坐着呢。
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老五抢走了,没人在意她已经在地上坐了半天了。没有台阶下,她就不好起来。
天凉了,地面上自然也凉。刘绰倒要看看,她还能坐到几时。
刘主簿一家都脸皮薄,从前被他们喝血喝习惯了,只知道忍气吞声。
现在,家里终于出来了个脸皮厚的。
她是死过一回的人,脸皮厚点怎么了?
老四看了地上自己那小声抽泣的新妇一眼,终于再次开口,“我这新妇平日在家里被我宠坏了,今日确实说了不该说的话。我们有错,我们认。可阿耶、大兄,二兄,三兄,五弟,你们评评理,绰绰她的话也太难听了,什么狗摇尾巴的。你们听了你们不生气么?”
刘主簿心道,我不生气啊。我娘子和女儿精心准备了好菜拿来全家一起吃,却换来你们一顿埋怨,回到家,我娘子还要跟我闹呢。
你们的新妇如此为难我娘子和女儿,足可以证明,这些年我的一颗真心都喂了狗了。
我女儿没说错啊!
老四见刘主簿一直没言语,知道他向来把礼仪尊卑放在第一位,以为刘主簿被他说动了,接着道:“哪有这么跟长辈说话的?我欠了大兄一家的恩情,那是我的事。总不该牵扯上我这一家老小。”
刘主簿心道,我活该倒霉做这个大哥,那也是我一个人的事,为何却连累了我妻儿?
他很想这么说,可碍于老爷子的面子,他只能继续沉默。
弟弟们都可以不懂事,他做长兄的若是也跟着吵起来,老头子可就真受不了了。
老三立马附和,“是啊,四弟说的有理。兄弟们之间的事情,如何好让妇人们插手。你说是吧,二兄?”
老二鼻子里哼了一声,撇清关系道:“你们吵你们的,可别扯上我。我两个女儿可没把妹妹推进河里去,害得妹妹险些丢了性命。没有阴一句阳一句的褒贬饭菜的口味。你们二嫂也没在饭桌上,摆叔母的谱,抱怨一个病好没多久的小侄女伺候得不周到。谁挑的事,谁自己去收拾烂摊子。”
老二一直没说话,一说话就噎死所有小贱人。
刘主簿看老四僵在那里,终于清了清嗓子道:“阿耶身体不舒爽,都少说两句。今日过节,就坐下好好吃饭。两位弟妹心生怨言,想来是我这个做兄长的,有什么做的不当的?若真是觉得阿娘偏心,觉得我做主簿捞了不知多少银钱却藏了私的,也不必在此吵闹,一会儿席散了,去我那里开诚布公说一说。若是还觉得不公道,那就过几日遍请族中耆老,拿出账本子,一项一项对账目,我也是不怕的。”
他向着老爷子行了一礼,接着道:“阿耶,说句实在话,儿子也觉得自己不是个适合走仕途的。不喜欢交际应酬,只喜欢琴棋书画、舞文弄墨。若是有的选,儿子宁愿带着妻儿回到村里老宅,种种地,赏赏花。如今,芳妹妹早就高嫁,我这四个兄弟都已经成家立业,日子过的富足,不再需要儿子帮衬。儿子的年纪也上来了,想着过几日交接一下文书,就辞官回乡种地。”
话音一落,老二家的先急了,“大兄,四郎还没娶新妇呢,你做着主簿,还能给四郎找个好人家不是?”
大家都心知肚明,如今,阖族小辈里只有一个刘蓉出嫁了。刘珍刚刚订了婚。二娘子虽已许了婆家,却还没出嫁。
刘主簿呵呵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又对着刘谦道,“四郎,以后若是想娶哪位姑娘,便自己好好努力,有本事了自己去讨。可不许麻烦你阿兄。”
四郎虽不喜欢读书,却机灵得很,立时便道:“知道了,阿耶!”
刘珍老实巴交道:“你放心,如是遇到什么难事,有阿兄呢。”
屋子里一时陷入沉默。
看着刘珍与刘谦兄友弟恭的场面,不知道有几个人回想起了往事。
刘绰曾听曹氏说过,她二叔当年在社日游玩时对二叔母一见钟情,可惜两家门不当户不对,刘老爷子不允许。最后还是刘主簿帮着劝说游走,才定下了这门亲事。
而老三家,老四家,最初愿意嫁进刘家,也是图着刘家五房有个做主簿的大儿子。
此情此景,不免有些饮水思源的回忆。
刘绰在心里默默为刘主簿竖起了大拇指。
她阿耶分明就很有两把刷子。
这招以退为进用得漂亮。
做人就得这样,当你没有道德的时候,别人就休想再道德绑架你。
张氏被冷落了许久,早就停了哭声。
见到刘主簿直接想撂挑子不干了,也着急忙慌从地上站起来,“这怎么行?大兄,你的两个儿女都有了着落了,其余小辈你就不管了?他们可都还没定亲呢!”
刘主簿摊手,“我家四郎不也还没定下新妇来?绰绰出嫁也还早呢。三弟妹,四弟妹,为兄实在没有想到,因为我的疏忽和不足,竟让你们生出如此多的不满。我能力有限,一家之事尚且处理的如此,何况是一县?若我还尸位素餐,赖在主簿这个位子上,岂不是害了全县百姓?该换个能服众的,真正有德有才的才好。”
说起来,这招以退为进,刘主簿还是跟小女儿学的。虽然,他说的其实是他的心里话。
他听到小女儿说到‘这天大的福气送给你好了’的时候,真是犹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不是都觉得他做主簿捞了很多钱么?不是都觉得他做兄长的照顾兄弟们照顾得不够么?那谁稀罕谁去当啊!谁觉得我做的不好,谁去当啊!
钱氏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赶忙对夏氏道:“君姑,这可不行啊。咱们家最有面子的就是大兄了,没了主簿这个位子,女娘们还好说,您的孙子们可怎么办?除了大郎,您可还有五个孙子呢。”
夏氏挖苦道:“是谁编排十九郎的?不是你?有你们这样嚼舌根的弟妇,我看十九郎把这官辞了挺好,省得以后被你们败坏了名声,惹上官司。”
见夏氏不帮腔,钱氏又转向曹氏,“大嫂,你可得好好劝劝大兄!”
老二家的冷笑道:“还不是让你们闹的?大过节的,一家人好好吃着饭。你们左一句不是右一句不是的,挑拣起来了。要是耽误了我家二郎和三娘子的婚事,我跟你拼命。”
老五家的笑而不语,老五也早就坐回了座位。
刘老爷子知道,大儿子已经大获全胜,只需要他来打扫战场,收个尾了。闹这一场,那些不安分的至少得有一年时间里能安安静静的。
他瞪了张氏一眼,又对着四儿子道:“酒也吃的差不多了,接下来便该吃月饼了。是你芳姐姐从府城派人送回来的,你们若不想吃,便回自己院子里去。少在这里惹是生非。”
张氏赶忙带着刘媚回了座位。夏氏也从里屋取了月饼出来,开始分月饼。
刘老爷子接着道:“我老了,不中用了。这些年多亏了你们大兄操持。他是做主簿的,可在家里说话倒没有在外面说话管用了。这些年,你们吵吵闹闹的不消停,他也从未动过辞官的负气念头。如今,他说想辞官归老,那是让你们伤了心了。闹了这一场,我也累了,一会儿吃了月饼,就各自散了吧。”
刘老爷子起身回里屋,“老大,你跟我过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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