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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浑浊的眼睛盯着他,似乎试图看穿他:“你佩剑却不用剑,有劲却不用劲,对人没有防备,觉得天下人士皆善,这种人,最后只会跌入泥潭。”
“我身有何物,不应被他人知晓。就像方才试过才知您的内力足以对付流寇,并不需晚辈多管闲事。”他抿了抿嘴唇,似乎在整理让自己不显得失礼的措辞,“我身往何处,也不该由他人评判。诚然我并不觉得师父有败,也不觉得悲天悯人是致人成败的关键,无论身位高低,救世救人皆为应当。”
老人怒目而视:“你在怪我见死不救。”
“晚辈并非此意。”
老人狠狠敲了敲拐杖,眉头紧锁看着林师。
“天下苦命者多矣,如何救?”
“我诚然无法以微薄之力解天下之苦,”林师不卑不亢答他,“但哪怕我行之路上,多扶一人,天下苦命人也就少一分。”
老者恶叹一声,失望道:“朽木不可雕也!”
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愿,老人似乎被他起得胡子都抖了起来:“你执意要淌这浑水?好,倔骨头,既然我劝不动你,那你回去告诉欢欢家老娘,说我救不了你!”
林师心觉不妙:“何为救我?”
老人转身欲离,颤颤巍巍地挪下台阶。林师想要伸手去扶一把,又被老者举着拐杖拍开,只好站回原地。
随即那老人一句话便炸完了他心中的半边天。
“去!再让她给你讲讲廿平是怎么死的!”
刘景珉站在大殿前,文武百官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他头疼。
他开始有些同情坐在上面的齐拥帝了,每隔两日就要忍受一次这样的朝会,简直是一种生理与心理的双重折磨。
“臣以为,杨大人此番不妥!”
“楚州的税收还得翻一番啊。”
“陛下三思!”
“西北战报大捷,这有何可质疑!”
“不可!”
最终,他们好像吵出了结果,又好像没有,此般事屡见不鲜。最后一事由周明持提交议辞,是关于刘景珉先前提的折子。他清了清嗓子,俯首向天子:“既然陵南王对西北战事心切,臣以为应承了王爷前去边关的提议,前往西北前线巡查。”
坐在龙椅上的齐拥帝自然是不舍的,他盼了许久盼来有个人能和他唠闲磕,刘景珉走了,他身边就剩下一些只会撒娇的莺莺燕燕和半个字吐不出一个的妹妹,更别说这群整日里弹劾觐见的老臣了,难上加难。
但是刘景珉自从夏末提了这事,到如今已经请命许多回了。最初以王宪知为首的一派老臣群情激愤,有道说是西北地势险峻环境恶略,王爷贵体不应前去受苦,随即被刘景珉那看似正义凛然的一句:“西北千百将士常年为大齐守边戍关,王大人这话传出去,是要寒了多少将士们的心?”来打得哑口无言。
而一般王宪知反对的,作为对党的周明持便偏偏要支持,于是他从一开始就对刘景珉请命西北一事持支持态度。刘景珉本人对此也见怪不怪了。
只是那王宪知,一个月过去,不知脑子里搭串了那根弦,也觉得此事可行,便改了主意,一反往日与周明持同仇敌忾起来,又几欲撺掇着齐拥帝把刘景珉这个棘手的人物发配到边关去,丝毫教人捉摸不透这鬼葫芦里打着什么歪心思。齐拥帝即使心里不愿,也不敢驳了老臣,更何况他想要把刘景珉留下的理由名不正言不顺,说出来难免要被御史台弹劾。
眼下他只能看向刘景珉,冀希望他心回意转:“陵南王意下如何?”
刘景珉也不知这群老东西心里下的哪步棋,也摸不透自己坐在棋盘上的哪一位,但他托两个老东西的福能有机会离开京城,就能寻着林师的步子找他,倒也无心管它事了,自然是乐不支:“臣定不辱命。”
齐拥帝悻悻地转头看向王宪知,见他也不说话,只好一锤定音:“既然如此,陵南王就随军为监,帮朕巡视西北吧。”
刘景珉领了职,也听了一耳朵江淮赋税加番的奏报,似乎有人反对,但未见效。
散了朝会,他踏着白玉石台阶正走到宫门口,一个人突然叫住了他。
“殿下留步咳咳。”
听上去身子不太好,他心中估摸着有了数。站定回身,果不其然,一位身着朝服的老者站在他身后,手边侍女扶着他。
刘景珉对他还是有几分敬佩在心中,便不像对其他人那样呛声,多了几分礼数:“杨大人寻某何事?”
杨衫拥着手炉,也不同他废话,开门见山劝道:“边地危险,杨某希望殿下三思。陛下方才在殿上几番欲言又止,想必也是想殿下留在长安。”
言外之意是,你眼下去找陛下反悔,也是行得通的。
刘景珉理解他方才在殿上不好直言——今朝上王周两党独大,杨衫即使身为三朝老臣,公然反驳此事也难免被两家针对,他年岁已高,做事便想多留些余地。
但是他不理解杨衫为何出言劝阻他,便问:“杨大人何出此言?某不愿揣测杨大人觉得西北环境恶劣,出生入死。若是这样,西北的将士们远要危险得多。”
杨衫不可见地微摇头,他的视线从刘景珉脸上移开,看向手中那金丝勾勒,熏着药香的的小暖炉,手炉已经很旧了,看得出来主人几乎天天把它带在身边。
“西北的将士们固然九死一生,但若你前去边地战线,只会比他们更危险。”
刘景珉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似乎在体会他话中的意思,杨衫也不在多言,由侍女搀扶着从他身边走过,朱红巷道里只拂过他一句:“殿下留意身边人,杨某言尽于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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