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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是他
向远笑道:“我哪里是赵敏,咬你的人又不是我。真要让我恨得牙痒痒的时候,就不止是咬你一口那么简单了。”
向远回到叶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公司刚接了一个云南的紧急工程,利润很高,交货期也迫在眉睫,技术部门和生产部门都在加班加点,下面的生产车间更是机器日夜不停。她一贯如此,要求手下的人加班,自己也绝不懈怠。
车开到院子的铁门外,向远打了打灯,却迟迟不见杨阿姨走出来开门,只得自己下了车,找出包里的钥匙,插进略显锈蚀的铁门锁孔里。
倒车的时候,从后视镜中看,夜灯照亮的小楼更显斑驳。房子老了,就连保姆也是如此。向远不止一次建议过叶骞泽搬出去住,现在二老都长期不住在家里,叶昀暑假都以打工为由,和同学一起在外面租房子住,叶灵在向远和叶骞泽婚后不久,就被悄悄送到了另一个城市的一家私人疗养院,在那里,她远离了不想看到的人和事,得到了更周全的照顾,据说身体状况反而好了。这么一来,偌大的房子,其实就住了向远夫妇俩,再加上一个提前享受退休待遇的杨阿姨。
叶家在外面并非没有别的房产,向远也在婚后自己买进了中心商务区的一套四房的公寓,即使一家老小都聚在一起,也未必住不下。那些地方都远比叶家老房子所在的旧城区配套完善,交通便利,生活环境也更理想。不像这老宅子,偏于一隅,水电、天然气、下水管道,什么设施都是陈旧的,三天两头出现故障。不方便还是其次,维持整个房子的日常开销所用的成本远过合理的范畴。还有杨阿姨,她现在过的日子比这家里任何一个人都要悠闲,而只需用她薪水的三分之一,就能找到一个好的钟点工,把这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向远想,还不如给她一合理的费用,让她回家跟儿女安度晚年。
以上种种,叶骞泽心里也是有数的,可是他面对向远有理有据的分析和建议,通常是含糊地笑笑,他不愿意反驳妻子,但却用自己的方式在坚持着。有时向远恼了,他才抱着她低声劝道:“老房子有老房子的好处,我们还在这里,这家里的人离开得久了,想回来的时候至少灯是亮的。”
向远摇头,却不再坚持己见让他为难。她其实知道,所有旧物的珍贵之处不是它本身,而是附在它上面的回忆的魂魄。她不爱这里,或者包括叶昀不爱这里,不正是因为这里没有他们希望的回忆吗?她念念不忘的,不也一样有朦胧的山月?只不过她习惯朝前看,骞泽却喜欢回头望。人太念旧终归是种坏习惯,但既然她珍惜自己的记忆,也该尊重他的。
向远穿过许久没有修剪的草坪,开门入内,杨阿姨果然在一楼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剧,见到向远的身影,勉强起身问了一声:“回来了?吃过了吧?”
向远嫁入叶家后,杨阿姨对她称呼的改变颇有些为难,想叫叶太太吧,医院里还有个叶太太,叫少奶奶吧,又不是拍电视剧,况且现在这种称呼已经少了,令人听得心里别扭。有一段时间杨阿姨就叫“小叶太太”,没叫几声,便被向远制止了。“什么小叶太太,以后叶昀结婚了,你还得称呼一个小小叶太太?原本怎么叫,就还怎么叫,大家都听得舒畅。”
可是杨阿姨那声“向远”毕竟不敢叫出口,虽然她对叶骞泽、叶灵和叶昀兄妹几个都习惯了直呼其名,虽然向远很少使唤她做事,可杨阿姨心里就是怵她,所以大多数时候直接把称呼给省略了。
就连叶骞泽也私下和向远开玩笑,“这个家里,杨阿姨最怕你。有一次我见她在厨房吃饼干,正好你走过,她吓得想也不想,就把剩下的半片饼干往口袋里揣。我就问她,向远说过不能吃饼干吗?她说这倒没有,但一见你就慌。你说,你啊你啊,让我怎么说呢?”向远就笑,“我当她菩萨一样供着,她怕我干什么?我怎么了,你难道也怕我?”他附在她耳边说:“我怕你不理我。”
此时向远“嗯”了一声,换鞋径直上楼,走到一半又停下来,对继续沉迷在电视剧情节里的老保姆说:“对了,杨阿姨,院子里的草长得实在太高,你剪不了,就打个电话叫人来吧,别让路过的人看了以为这里是文物遗址。”
她说完继续快步走上阶梯,懒得猜度楼下的人是否腹中暗诽。过去叶昀曾经因为无意间听到杨阿姨偷偷说向远是乡下人而老大不快,对此,向远就无所谓得多,她本来就是乡下人出身,这有什么?何必跟个糊涂人计较。
叶骞泽开会需要三天,这才是第二天。以往忙碌的人是向远,现在她回到家,房是空的,反倒有些不习惯。她洗过了澡,头还没干透,就趴倒在床上再不想动弹,没过几分钟,意识渐渐模糊。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失眠,对向远而言,忙碌就是最有效的催眠药。
这个时候,向远仿佛感觉到床微微一颤,然后就察觉有一双手将她半干的头拢到一边。她心中一惊,正待有所反应,那双小心拿开她头的手就开始轻柔地按压着她的肩膀和脖子,这手的温度太过熟悉,以至于她不用回头,便已知道它属于谁。
“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向远闭上眼睛。
叶骞泽在身后说:“回来一阵了,刚才在书房,听到你车子的声音了,怎么,杨阿姨没告诉你?”
“她啊,她忙着看电视。”
他的力度总是恰到好处,如同她心中的渴望应运而生。向远绷紧的肩背逐渐放松,满足地舒了口气,她觉得这样真好,都忘记了先前那么累是为了什么。
“说是开会,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差点吓我一跳。”她抬手覆在叶骞泽游动着的手背上,他的轻按于是慢慢变成了温柔的摩挲。
“回来得早了不好吗?”叶骞泽说话间,慢慢侧躺到向远的身旁,呼吸暖着向远的脖子,向远于是动了动,以手支头看着他。他已经换上了家里的衣服,洗去了出差的舟车劳顿,神清气爽,只是眼下有淡淡的青色。向远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抚摸他的眼下,这个她魂牵梦萦、不顾一切将身嫁与的男人,还是和从前一样善良温存,然而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最柔软的眼神里也掩不住心事重重。
向远的指尖微凉,叶骞泽笑着避开,握住了她不安分的手,而向远却在这个时候现,他手背靠近虎口的位置,赫然有一个月牙形的伤痕,一如人的牙印,颇有些可怖。
“这是怎么了?”向远露出惊愕的表情,翻身拿起他的手细细看个究竟。她的手指按压在伤口上,“疼吗?”
叶骞泽难以察觉地一抖,语气却无比平和,“没事,开会中场休息的时候,看到酒店里有一个小孩,长得怪可爱的,就逗了他一下,没想到那孩子凶得很,用力咬了我一口。伤口看起来可怕,其实没什么,在酒店里已经叫医生处理过了。”他说着,用另一只手抚摩向远的头,似乎在感叹,“看来我和孩子暂时还没有缘分。”
叶骞泽爱孩子,向远一直都知道,可是江源现在正处于最关键的展时期,她没时间也没有精力十月怀胎,去孕育一个的生命,好在叶骞泽也体谅,从来没有为难过她,只是心中遗憾难免。
向远含笑看着他的眼睛,道:“这孩子真可怕,你要是不说,我差点都以为是个疯子咬的了。”见他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她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张无忌手上不也有这么一个牙印吗?”
“我是张无忌,那你不就成了赵敏?”叶骞泽也被她逗笑了。
“又错了。”向远作势将他带伤的手轻轻摔开,眼神似怒还笑,“我哪里是赵敏,咬你的人又不是我。真要让我恨得牙痒痒的时候,就不止是咬你一口那么简单了。”
叶骞泽闻言,微微一笑,说话的时候声音已模糊在她唇边,“那你吃了我吧,芷若。”
向远闭上了眼睛,动情间,床头手机一阵蜂鸣,好不扫兴。叶骞泽和她额头相抵,喃喃道:“要接吗?暂时听不见好吗?”
向远轻笑,眼波流转,然而那来电却不肯放过她,锲而不舍地震动着,仿佛有个惊恐的灵魂藏在手机里,着急着呼之欲出。
“去吧,那么晚了,看看有什么事。”叶骞泽苦笑,无奈地松开她。向远蜻蜓点水般在他唇际轻点了一下,“等我,很快。”
她灵活地扭身抓住电话,脸上红晕未散,喂的一声,声音还带着笑意,“李副总,怎么了?”
叶骞泽也撑起身子,专注地看着接电话的妻子。向远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并不怎么搭腔,片刻之后,笑意散尽,脸色换上了少有的凝重。
“你稳住他们,别让任何人再横生枝节,也别让外人混进来,我马上赶去。”
她说完立刻跳下床,二话不说就开始换上外出的衣服。
“怎么了?”叶骞泽从她的神情里也看出必定是出事了。
向远边系扣子边道:“李副总说,夜班的那帮工人打起来了,一边是你们江源那帮本地祖宗,一边是湖南人,都操着家伙。上百个人在车间拼命,已经倒了好几个,劝都劝不住。”
“怎么会这样?”叶骞泽眉头紧皱,赶紧也起身换装,“我跟你一块去,李副总都劝不住,你一个女人,要是不小心伤了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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