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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奴莉莉是骑驴来的,这驴子还是她花钱找客栈借的。这会儿要回番坊的客栈,自然也要继续骑回去。
柳桑宁则是上了王砚辞的马车。
王砚辞的马车虽算不得奢华,但里面空间却很是宽敞。柳桑宁一坐下,便觉出这马车与自家的不同来。王砚辞面对车门坐在主位,柳桑宁则在侧面贴着车壁坐着,可两人之间的距离,还能塞下两个人。
柳桑宁不由打量起王砚辞的马车,发现他这车内几乎全素,半点装饰也没有,只在座凳上垫了软垫,旁的便什么也没有了。不似有些官员所乘马车,连车壁上也都是有壁画或是刻了暗纹的。
再瞧车帘,也是普通的棉麻布,上头半点绣纹也没有。若不是这马车如此宽敞,不是平常人家能买得起的,柳桑宁都要怀疑王砚辞家贫了。
可长安官眷们几乎都知道,鸿胪寺新上任的王砚辞大人,出身于北方世家豪族王家,且是族长嫡幼子。王家经历数百年,依旧在世家的塔尖屹立不倒。其家族不光财帛不缺,人丁兴盛,且有出息的子弟不少,几乎在各处都有王家子孙为官。
作为王家嫡支嫡子,且又是幼子,自然从小万物不缺,家里宠爱非常。听闻王族长和妻子十分疼爱自己这个小儿子,大儿子与族中其他子弟打闹,王族长向来能做到公平公正,可若是换成小儿子,那王族长必然护犊子。王家人自然谁也不敢去惹王砚辞,再加上王砚辞聪明又俊俏,本也十分讨人喜欢,柳桑宁可是听闻,王家这样的世家大族,几乎长辈们都一边倒地偏爱王砚辞。
所以王砚辞上京赶考,中了进士又做了官,王家绝无可能让他在京中过清贫日子,那银子还不得和流水似的送来?光是从他的府邸与百官斋只有一墙之隔就能瞧出来,这地段岂是寻常人买得起的?
正因如此,柳桑宁才对他的马车如此朴素感到惊奇。
见她眼珠子滴溜溜地四处转着,一看就是对马车十分感兴趣,王砚辞开口道:“桑娘子可是觉得我这马车有何不妥?”
柳桑宁听到他的称呼一愣,垂眸掩饰住自己的不满。方才还当着人面儿叫她柳像胥呢,转头私下又唤回“桑娘子”这样的称呼,可见他心中与他那些同僚一般,都是没有打心底里认为她可以做像胥的。
可上峰问话,她岂有不答之理?于是柳桑宁理了理思绪,回答道:“并无不妥,只是见王大人的马车质朴非常,有些意外罢了。”
王砚辞听懂了她的意思,却只是笑了笑,道:“返璞归真,才能在这里头想明白许多事情。”
柳桑宁一时间有些不懂,坐个马车而已,还需要想明白什么?但转念一想,他每日都需乘坐马车上下值,还需乘坐马车前往皇城参加大朝会小朝会等,自然是有许多时间都是在马车上度过。若是需要思考一些事情,还真是能在这里头细细考量。
柳桑宁又摸了摸车壁,发现用的是上好的楠木,虽比不上金丝楠木,可用楠木也很是奢侈了!原来人家是低调的华丽啊……
车壁也足够厚,将车门与窗都关上,隔音也会比普通马车强上许多。
柳桑宁便趁机问道:“王大人,咱们为何非要随那阿奴莉莉去一趟客栈?我方才细细盘问过,她都能回答上,依着规矩,是可以给她补办的。”
“番事房里写下来的规矩,只是最基本的。若要判断能不能替人补办通关文牒,还需更慎重一些,也更需要办事者的经验。”王砚辞听到柳桑宁这么说,也认真回答,“通关文牒不似它物,它是胡人往来我大雍的重要凭证,丢失便是大事,岂能轻易补之?”
柳桑宁越发不解:“既如此,为何不在那册中写得更明晰一些?”
“日后你待的时间长了便会懂,有些事情并不只是照本宣科,它自有它规矩之下的东西。”王砚辞说得模棱两可,却让柳桑宁像是捕捉到了一丝不同于寻常的意味。
柳桑宁一时间没说话,过了会儿问:“我们去了她所住客栈,便能判断了吗?”
“非也。”王砚辞手中合拢的折扇无意识地在掌心轻轻拍了一下,“去她的客栈,只是想进一步确认罢了。”
柳桑宁还是有些闹不明白,可她也知道,自己眼下这般问或许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倒不如等到了客栈,她再在一旁仔细瞧着,许能瞧出些别的来。
番坊离鸿胪寺不算太远,大约两刻钟的时间便到了。等马车停下,柳桑宁跟随王砚辞下了车,一抬头便瞧见了阿奴莉莉所住的客栈名字——喜来客栈。
倒是喜庆得很。
阿奴莉莉到了客栈门前,先是将借的驴还给掌柜,随后便站在门口有些窘促地等着王砚辞与柳桑宁。等二人也迈进客栈后,阿奴莉莉便带着两人往楼上走。
她出去一趟便带回来两个官吏,叫客栈里的人都纷纷侧目,一时间气氛都变得压抑起来,谁也不敢放声说话。掌柜和跑堂也凑到一起,伸长了脖子往他们的方向看,可谁也没敢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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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桑宁同王砚辞上了二楼后,便跟着阿奴莉莉来到了她住的厢房。
这是一间下等厢房,被“藏”在二楼的角落,像是两个厢房相邻的夹角处挤出来的房间一般。连门都只有一扇窄门,打开后,几乎站在门口就能将里头一览无遗。
一张床,一个小木桌子,两张凳子,一个红棕色的衣箱,便什么也没有了,连窗户都没有一个。柳桑宁看到后便只有一个想法,这简直就是夹缝中生存。
再仔细朝阿奴莉莉瞧去,便发现她的衣裳处有几处补丁,就连鞋面也有补丁的痕迹,要么是她节俭,要么就是她手头上实在是不宽裕。
柳桑宁还注意到,阿奴莉莉进来后像是防贼似的将屋子里快速看了一圈,见屋子里什么也没有,似乎吐出了一口浊气?
她这是怕她这小小屋子还会进贼不成?可瞧着这一贫如洗的样子,又有哪个贼会惦记呢?
王砚辞什么话也没说,径直走了进去。他绕着屋子走了一圈,瞧着漫无目的,嘴里却问:“你是回到这儿以后,发现通关文牒不见了的?”
“是。”阿奴莉莉回答。
王砚辞忽然转移话题:“你是一个人住?”
“是。”阿奴莉莉怔愣了一下,随后点头。想了想,她又补充,“我是随呼罗珊的商队一起来的,我家中攒了些肉干,又做了些绣品,便想着随商队一起来大雍卖掉。正好商队里也缺一个给他们在路上做饭的厨娘,便带上了我。”
“那你回去,也是随商队一起?”王砚辞又问。
阿奴莉莉不知道他为何要问商队的事,回答得更谨慎起来:“不是的,商队还要在长安多待几日,但我东西都卖掉了,便想着早些回去。”
柳桑宁没吭声,只是在一旁安静听着。可她也不知道为何,下意识地便紧盯着阿奴莉莉的脸,生怕错过她脸上任何的情绪。但目前来看,一切都很寻常。
王砚辞听了阿奴莉莉的话也没有说什么,只问他自己的:“你回去就没想过带些长安的物品拿去卖?”
阿奴莉莉听了便摇头,可随后她反应过来,有些警觉问:“大人为何知道我没有带东西?”
王砚辞轻笑一声:“我是瞧你这屋子里什么物件儿都没有,才会如此觉得的。说来,你虽能在大雍可待的时间不多了,但等上几日还是可以的,怎的如此着急回去?与商队一起走,倒是更安稳些。”
这话他问得轻声细语,听起来就像是他在关心阿奴莉莉一般。阿奴莉莉被他这样温柔地看着,不由有些脸红,心脏也跳得更快了。
柳桑宁在一旁额角抽了两下,她觉得王砚辞这张脸实在是太有欺骗性了。任谁被他这样盯着,又这般软言软语,恐怕都得失神。好在她知晓王砚辞的真面目,不会被他所迷惑。
阿奴莉莉回答道:“我母亲身子不好,家里还有弟弟妹妹,我自是能早些回去便要早些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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