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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的心性使然,方凌把那本书当成宝贝疙瘩,但也仅是相对于同龄的孩子之间而言罢了,和那枚与他身世有关的白玉班指不同,,如果楚孤断当时要看那本书,他会毫不犹豫拿出来的。
他这个年纪,是非曲直或许难辨,但谁好谁坏,心中自然有数。比起朱家那位教书的老先生,这位传业授道的楚孤先生不知好上多少倍。
在他的心中,“先生”,那可都是熟读圣贤,知书达礼,不攀权附贵,气质儒雅的人。可是朱家后园学堂的那位杨姓老先生实在不怎么样,印象中,那位老先生总是把头昂得像鹅一样。
方凌小时候趴过朱家学堂的窗户,落在养母眼里,就去求朱家家主,朱家怜他身世,就让他跟在朱家的几个晚辈后面读书。这在平常富贵人家中极是难得了,所以养母过世时,也不忘念叨朱家人善。
那位杨老先生对朱姓子弟都是和颜悦色,转过脸来对他却是一脸不屑,一副冷哼哼的模样。
养母过世后,一位朱家仆人私下对他说,如果他继续在后园读书就显得不大妥了。这中的道理他是明白的。养母在世时,他能读书,一方面是朱家善待他们,另一方面则是养母用辛勤的劳作换得的。之后,他寻了个借口,不再去后园学堂,每日放牛捡柴,闲暇之余也没丢下书本。
如果说那位杨姓老先生颠覆了他对“先生”本初的认知,那么楚孤断的出现,则重塑了他心中的一份美好。
方凌和往日一样,骑着青牛顺江水行了一程,上岸进入黑骆山中。这一带山脉虽不如碧莲峰挺拔峻秀,充满天地灵气,但山体开阔,物产丰富。
用当地猎户的话说,好看能顶个卵用?什么样的山养什么样的鸟,这话一点不假。碧莲山里的飞禽走兽好像都极具灵性,猎户在那里常常连鸟毛都打不下来一根。就连那里的植株好像都特别能活,植物根茎也异于别的地方,不易枯萎且极具韧性,砍起来极为费劲,樵夫也不大愿去那里砍柴。长此以往,碧莲峰就越显得人迹罕至了。
方凌喜欢去,理由很简单,他喜欢吃碧莲山深山中的一种野果,但不常去,因为他只喜欢捡柴而从不砍柴,何况他也砍不动啊!他倒是有一把砍柴刀,却是锈迹斑斑。
大概因为他是养母方氏捡到收养大的,他固执地认为,捡,有什么不好?能捡的为什么非要砍呢?
他不是有意抵触什么,更不会怨恨什么。就像他觉得养母捡到他,俩人相依为命,也没什么啊,从不觉得人生有多么悲苦。
放牛捡柴,是他自觉做的,他不想让别人把他看成一个多余的人,更害怕有一天被逐出朱家。他小小年纪,就早早地知道了做人的本分。
事实上,朱家不会在乎那头青牛,更不缺他捡的柴,说白了,也就是顺着他的心意,给他一个安身的借口。
方凌牵着青牛在山间随意地走着,偶尔捡些干枯的树枝堆好放在路边,等他沿路返回时再打成捆带下山。行到半山腰,寻得一处山岩坐下歇息,掏出别在腰间的竹笛吹了一“雪落寒江”的曲子。
有白色炊烟从那边的山坳中袅袅升起,炊烟顶端渐渐细成一缕,随风忽尔荡开,消融于无形。
青牛到林间吃草去了,他躺在平坦的山岩上,午后的阳光透过枝叶洒落在身上,不一会儿就泛起了困意,一丝气息从他的腹间流出,缓慢游走全身脉络,周身被一层若隐若现的薄雾笼罩,他的呼吸渐渐慢了下来,仿佛没有了气息。
一年前,他离开后园学堂不久,有一次在山里摘野果时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幸好林中落叶很厚,没有摔伤,却是摔得他一阵窒息,胸闷异常,喉咙像被人扼住了,呼吸十分困难,有一种快要死去的感觉。
凭本能,他使劲挤压小腹和胸口,拼命地想喘出气来。大概是因为年幼,对死亡没有概念,所以没有恐惧。他努力尝试了几下,呼吸没有得到任何改观,就保持最初摔下来的姿势躺在地上。
“这是快要死了吗?”那一刻,他能想到的人,只有疼爱他的养母,可是养母已经不在人间了啊!一声清脆的鸟鸣,悠悠传来。在意识即将全部丧失的时候,他睁开眼,看向蔚蓝的天空,他曾经想过要像鸟儿一样在天空自由翱翔,但是此刻他像一条躺在岸边的鱼儿。脑海中浮现出他在江中自由自在嬉水的画面,感受到潜在水底那种透彻肌肤的凉爽。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这种凉爽好像不全是幻觉。
“我还活着吗?”他的意识在逐渐恢复,觉周身的汗毛孔都张开了,一丝丝清新的气息透过皮肤游进他的身体,汇集到腹间,再由腹间沿着脉络散开,在体内形成了一个回路,几番轮回,窒息的感觉就慢慢消失了,仿佛天地间有力量涌来,随之而来的是通体舒畅,甚至有一种意欲飘飞的感觉。
这种莫名其妙的状态大约持续了半个时辰就消退了。他坐起来,觉得那种通体的舒畅与充满天地力量的感觉很好玩,于是回想刚才是如何活过来的,用心记下每一处细节。
从那以后,他经常有意识地使用这种呼吸之法,从最初的半个时辰,到后来的一个时辰,直到他现在可以随意而为。他不知道的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已在无意中自悟出了一门吐纳之法,更不知道自己这种与天地元气的沟通,已是一种修行。
和往常一样,方凌躺在山岩上,在半睡半醒间,就自主地进入了冥想的状态。他参悟了一会楚孤先生对“万物暗藏道法”以及“五行法则”的讲解,脑海中又出现了《物源》中的一些内容,对宇宙、暗物质、暗能量似乎有了一些感悟。
顿然间,他感觉到身上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而且那种压力逐渐增大,直至他承受的极限才停止下来。
这个时候,他还没有留意到胸口处散出来的淡淡的绿色光晕,只是觉得周身仿佛长出无数根须,经山岩向下攀爬扎向大地深处,疯狂吸收大地的养分。
山间的树林出沙沙的响声,几只山雀扑棱着翅膀逃离似的飞出山林,在远处吃草的青牛警觉地停下来,看向方凌那边。
地上的落叶被一股气流吸扯着,一片一片翻转而起,向方凌躺着的那处山岩汇集,无形的气流在落叶的飘动与旋转中显出有形的轨迹。那些卷起的落叶绕着他越转越快,山间飞沙走石,山外流云变幻,声响越来越大,隐约间的轰鸣惊醒了他。
他睁开眼睛,坐起来看到全身被一层绿光笼罩,再外面已被高旋转的枯叶包裹住。疑惑地“咦”了一声,似有所顿悟,突然想起楚孤先生的“水行龙吸”,开心地笑了。
境由心生,形随意动,他伸出左臂一划,那些高旋转的落叶在他身前聚集成一个三尺左右的球,他想学先生那样,用手指隔空轻弹,那个“球”却没有飞出去,直接落在地上,树叶散开一地。
他起身跳下山岩,脚下一软,像踏进了棉花中,身子不由的一歪,这才现脚并没有触地,身体悬在半空中。他不禁一阵欢呼雀跃,这远比把落叶凝成的球弹出去更令他兴奋。
他摸索了一会,才学会在空中控制身体的姿势。他现在勉强能飘到离地三四丈的高度,再高就显得吃力了。
一声嘹亮的鹰唳。一只鹰儿在高空盘旋,原本应该优雅的飞行姿势这一会显得有些僵硬,它刚刚经历了一场恐慌。它飞过这一带时,刚好遇到方凌引的那一阵乱流,一下子就把它吸卷了进去,任它怎样振翅,都无法从乱流中挣脱出来,甚至连一声哀鸣都不出来。心想今天要完蛋啦,自己就要成为它们鹰族历史上第一个摔死的了,干嘛要去逗那只小鹿呢?这回好了,把自己玩进去了!
就在它后悔不已,陷入绝望的时候,乱流突然消失了,它狼狈地把身体翻过来,振翅高飞,顾不得梳理全身凌乱的羽毛,就盘旋着四处张望。
方凌落到青牛背上,循声看到那只还在天空中盘旋的鹰,自言自语道:“有一天我会和你飞的一样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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