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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唤急得直跺脚,拉了这个拉那个,好不容易把人都喝住,生怕在门口要引来人看热闹,忙忙的扯着凤楼进了院子,悄悄问他一声“不打紧罢”,谁料就被阿娘给听见了。阿娘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即便那一年下雨天站在树底下躲雨险些被雷劈到也没见她这么吃惊。
月唤难堪,慌忙把凤楼一推,凤楼挑眉,斜睨她一眼,嘴上没说什么话,却把她的手一把捉住,趁乱在她手腕子上摸了两把。月唤爹一抬眼,恰好就将这两个人的两只手拉扯纠缠在一起的情形收入眼底,但觉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待回过神来,立时就弯下老腰,伸着脖子往凤楼身上撞。月唤娘怕引来镇人围观,叫人看笑话,死命地把他给扯住,再给阿娘使眼色,两个人一左一右,把月唤爹给架到一旁去,再招呼月唤与凤楼进屋坐了。
大嫂二嫂和小满三个人在灶房里对外头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大嫂自言自语道:“我心里还奇怪,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原来今儿是她温家门的第三天,是归宁回门的日子。怪不得了。”
二嫂附和:“我还担心她到人家去要么抵死不从上吊喝药跳井,要么被打被骂被折磨……却原来是我多心了,人家好着哪!穿金戴银披红挂绿的,还有本事拐了温家二少一同回娘家来,又带上那许多的礼,给人做了姨娘,觉着面上有光么。”
小满自言自语:“……那一天我出来的晚了,没闹清哪个是姐夫,等我弄清了的时候,人家也走远了……姐夫却原来是这个模样儿……”
大嫂身子在灶房内,半个脑袋探到灶房门外,嘴里兀自喃喃:“两个人在递着眼色呢,已经过去这些日子了,怕是……”哼笑了两声,“怕是早就被人家给收服,心里头早就对人家死心塌地啦!”
二嫂:“还用说?连身带心。”
大嫂:“服服帖帖。”
二嫂:“你情我愿。”
说到此处,大嫂脑袋和二嫂紧紧地贴到一处去,满面不屑道:“就是就是,半道被劫去做姨娘,将来怕被人家看轻呢,连带着我们钟家名声也不好,这几天出门都被人家指头划脚,说得好像是咱们上赶着贴上去似的!咱们家可没有送女儿出去给人家做小的先例……不过,看姓温的那风流样儿,看他那眉眼,看他那一脸坏笑,看他那身条儿……那罗秀才老实是老实,皮相哪里比得上这姓温的?咱家小姑子虚岁也才十八,说到底还是个半大孩子,又是咱们乡下没见过世面的,哪里能敌得过人家大户子弟的手段去?被人家抢了去,怕是正中下怀呢。”
二嫂便道:“没心没肺。”
大嫂接道:“活着不累。”
小满听她们嘀咕许久,率先回过来神,招手唤来阿娘,与阿娘道:“阿娘阿娘,月唤姐及姐夫回门,不是要烧饭煮菜招待客人么?眼见得到了午时,总不见得一顿饭都不留姐姐吃吧?姐姐没回来时,阿娘不是日也想、夜也念的么?”
阿娘一听,忙挪着小步子跑去问月唤:“妹妹啊,我的儿啊,你在温家过得可好?温家人可打你骂你啦?你在温家可能吃得饱饭?他家可是一日三餐?你肚子可饿啦?想吃些什么?阿娘先去给你做来垫垫肚子?”
凤楼在一旁听得直笑,便也伸头过来问月唤:“你在我家可吃得饱饭?温家人可打你骂你了?”
月唤乜他一眼,与阿娘说道:“我想吃阿娘做的水铺蛋了。”
阿娘问:“吃几个?”
月唤答:“五个。”
阿娘道:“我的儿,这几日也不知道吃过饱饭不曾,阿娘给你煮八个!”
走了两步,回身又问:“要甜的还是咸的?”
凤楼倒吃了一惊,问道:“什么!水铺蛋还有咸的?”
阿娘嫌他孤陋寡闻,不愿意搭理他。月唤本想吃甜的,见他吃惊不小的样子,便带了些得意洋洋的神色出来,翻了他一记白眼,嘴里同阿娘道:“要咸的。猪油不要多放,酱油滴两滴就够,蛋要嫩一点,再少放些葱花。”阿娘得令,即刻转身,菜地里拔葱、鸡窝里找鸡蛋去了。
少倾,满满一碗葱香猪油水铺蛋端上来,月唤吹了吹热气,一口咬下小半只,慢慢吸吮里面流淌出来的蛋黄。吃一口蛋,吮一口黄,喝一口汤。五只蛋吃下肚,汤也喝下半碗,顺了口气,偷偷揉了揉肚皮,还要再去捞碗底的第六只时,凤楼在一旁看得着急,心里暗暗怪钟家人待客不周。
娇客在此,不会说一声“请你也吃一碗”么?嘴上客气一句会死人么?忒不懂礼数。却又纳闷想,不过是几只鸡蛋而已,怎地这货吃得这般香甜,叫人看着眼馋。
实在忍不得,伸手从她手里把剩下的半碗水铺蛋连同筷子夺过来,不顾阿娘及月唤嗤笑,端起碗喝了一口汤,再捞起一只蛋送到嘴里,学她的样,咬下半口,慢慢吸淌出来的半熟蛋黄。
这水铺蛋味道其实还好,也不见得有多稀罕多美味。再者,他头一回吃咸味的水铺蛋,有点不惯。待慢条斯理地吃下一只,对着粗瓷碗底的几个缺胳膊少腿的大字端详了好半天,认出是“五谷丰登”四个字后,这才把碗还给月唤,说:“味道一般,胜在新鲜。”言罢,对她翻了翻眼。都是这货,害得他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间罕见之美味。
月唤爹蹲在院外生闷气,月唤两个哥哥也从田里做活回来,听说妹妹好胳膊好腿的回来,心里都是又欢喜又生气,一时拿捏不准是去凤楼搭话好呢还是找他拼命好,便也都蹲在门口觑着老爹的脸色不说话;月唤娘陪着李大娘等人在厢房说话,打探着问幺女月唤这几日在温家有无吃苦受累,有无挨打被骂饿肚子,再问温家是什么个情形,他家人口田地又有多少;大嫂二嫂带着小满在灶房烧火做饭;阿娘则端着一盆螺蛳去门口洗,月唤本来正在屋内与凤楼相对闷坐,见状忙跑出去叫住阿娘:“用这个做什么吃?”
阿娘道:“水缸里还有两条鲫鱼,用来烧螺蛳鲫鱼汤正好。”
月唤道:“上回阿娘没洗干净螺蛳里面的泥沙,做出来的蒸螺蛳难吃死啦。”
阿娘忙道:“你放心,我昨天就在盆里滴了两滴豆油和一勺盐进去,你看,今天就吐了许多泥沙出来。”
月唤摇头:“不对不对,光油和盐泥沙吐不干净,我不是教过你了么,要这样在盆子里摇晃。”言罢,把盆子端过来,使劲摇晃盆子给阿娘看。半响,把一盆被晃得七荤八素的螺蛳递还给阿娘,得意道,“你瞧,螺蛳都被我摇晕了,都呕了,这下终于呕干净了,嘻嘻嘻。”
凤楼独自端坐在屋内,身子靠在椅背上,枕着自己的一双手,正优哉游哉地四下里打量,耳朵里听到她与阿娘说的话,“噗”地便是一乐。
大嫂偷眼瞧去,招呼妯娌来看,撇嘴道:“你看那姓温的恶少,有脸来咱们家四平八稳地坐着也就不说了,竟然还笑得出来。”
话未落音,便听他喊月唤,很是不要脸地同月唤说:“小月唤,去,把你家埋在后院的女儿红挖出来给我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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