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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东西,照例还是保存在我这里,你若需要便来我这里更衣。”
韩嘉彦点了点头,随即忽而注意到放在龙尧剑剑匣旁的那个卷轴匣子,她打开已然装裱完好的卷轴,看到了赵樱泓亲笔手书的“银月翡龙”四个字,一时心底忽而涌起一股奇怪的情愫来,使得她望着这幅字出了神。
浮云子看着她辉映于摇曳烛火下的侧脸,沉吟了片刻,道:
“师妹,如果……有朝一日你觉得隐瞒身份,欺骗别人实在太累了,不想继续下去了,也许……也可以试着放下。”
“甚么?放下,如何放下?”韩嘉彦奇怪地看着他,没听懂他为何会说这样的话。
“我是说……算了……”浮云子欲言又止。
韩嘉彦蹙眉,但也并未继续追问,而是小心收起了这幅卷轴,重新纳入卷轴匣子之中。
离去时,浮云子在门口送她,看着她的身影融入冬日寒夜,默默叹了口气。
……
元日,又一年过去了,元祐七年到来,世间万物翻开了新的篇章。
韩嘉彦晨起照例吐纳练功,在太学大半年,她已彻底养成了晨起吐纳的习惯。不过如今,也就晨起这一段时间才是她的自由时光。
接下来,她要跟随宫中派来的内侍学习宫廷礼仪,过目礼单,还随着宫中内侍事先去公主府邸熟悉环境,随内侍走几遍当日迎亲的路线,每一日的行程都被安排得满满的。
元月十六日,刚过了上元节,趁着喜庆尚未过去,朝廷正式颁布了公主出降的诰文。
“温国长公主晋封曹国长公主,下降韩琦第六子韩嘉彦。韩嘉彦拜左卫将军、驸马都尉,赐玉带、袭衣、银鞍勒马、采罗百匹,又赐办财银万两,定于二月初二大婚亲迎!”
此后数日,汴京城的各个张榜告示之地,都有大量好事百姓围观,议论纷纷。
大宋公主出降,这是多少年没有的喜事了,何况这位公主可是官家的亲姐姐,素有美名流传,汴京百姓更是兴奋不已。
诚如雁秋所说,时光荏苒,一月时光如沙流过,眨眼便入二月了。
二月初一,大婚前一日,韩嘉彦晨起沐浴,更换礼服,先去拜见长兄。
韩忠彦已然整肃衣冠,等候多时。见她来了,揖手下拜,执臣子礼,道:
“往迎肃雍,以昭惠宗祏。”
韩嘉彦回以半礼,道:“祗率严命。”
接着,便随着包围自己多日的宫中内侍、女官,以及家中的掌事、仆从,携礼、贴等物出了门去。上马往东华门而去。今日,她需要独自完成规定好的五礼。
太常寺在东华门内的一大片空地之上设置了行五礼之地,铺上红毯,在西侧正对皇宫的位置设好长公主的卤簿、仪仗、厌翟车,于门外设驸马位次。
韩嘉彦骑马至东华门下马,有礼直官引她到指定的位次站定。太常寺礼官高声宣礼,韩嘉彦躬身西向,随声而拜。待宣上雁,韩府掌事执一对大雁奉上。入内省内知接过大雁,奉雁以进。韩嘉彦一直躬身,等候将驾驶公主的厌翟车入深宫,她再拜,耗时一个半时辰,总算是结束了五礼。
繁琐的宗法礼节,带给她现实迫近的压力。回府的途中,她耗费大半年时光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境,终究还是起了波澜。
二月初二,大婚当日。清晨,一夜未眠的赵樱泓从床榻上起身,披散着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凝望着帘外忙碌来往的宫人们。她们已然在准备香浴,以及今日需要穿着的大婚服装。
媛兮见她起来了,忙上前,躬身叉手道:
“长公主晨安,您是现在就沐浴?还是先用朝食?”
“沐浴。”赵樱泓淡淡道。
媛兮掌帘,赵樱泓一身乳白的宽松交领燕居裙,从床榻中起身,脚步轻盈而缓地穿过寝殿,往浴宫而去。这大半年的时光,她似是清减了不少,腰肢盈盈一握,身段翩跹。
赵樱泓不能很准确地形容自己今日的心境,自然她是不欢喜的,但也并不十分惆怅。这多半是因为她到底是终于能走出这深宫了,往后的日子里,她或许能获得更多的自由。起码,在汴京城里往来,妨碍不大。
她走入浴池,乌发一团团漂散在水面上,与花瓣交织绽放。微烫的池水包裹着她的身体,她仿佛回到了婴儿时,懵懂无知,汲取着每一丝温暖。
而那位驸马……她一想到今夜要与他共度,一时就感到反感,神经紧绷。她已决意今夜将对方拒于床幕之外,虽然这很不合礼数,但她就是短时间内无法接受和一个她全然不喜的男子同床共枕。
沐浴完毕,众宫女服侍她出浴,干发,她用了些朝食,漱口,接着便来到了梳妆台前,做大婚之妆。
她换上青罗绣花鸟大袖翟衣,两名宫女默契合作,帮她盘好发髻,然后将沉重华丽的凤冠戴于其上。待到穿戴齐整,她便离开自己的寝宫,去拜见太皇太后、太后与太妃。
早前一日,已有宫中嬷嬷教导她男女行房之事,赵樱泓默然听着,心中只觉鄙夷厌恶。她知晓这是人伦常情,可她却不想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至少不能和一个全然没有感情的男子做这样亲密的事。
拜见太皇太后、太后、太妃时,她听她们说着早就规定好的话语,一时只感到有些困顿乏力。这已然近午了,只是过去了半天,她就已然开始疲惫,她真的能坚持到黄昏吗?
太皇太后难掩面上喜色,向太后也一直赔笑。只有朱太妃神情中隐藏着不舍与担忧,可又不敢明显地表现出来,只能强作笑颜。
此后,官家也来与即将出嫁的长姊见面,互相见礼后,官家还未开口,就红了眼眶。
“长姊,朕愿你此后一切顺遂安好,琴瑟和鸣。”
“多谢官家吉言。”赵樱泓顶着沉重的凤冠,微微倾身行礼。
“弟弟妹妹都很不舍得你,桃滢哭得撕心裂肺,朕……朕也很是不舍。”官家哽咽道。
泪意上涌,赵樱泓强忍着,道:“我出嫁后,还能回来看你们的。”
她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这大半年,他个头长高了不少,本和自己差不多高低,如今已然超过了自己半个头去。
弟弟长大了,已有了成年男子的模样,亲政已然不远。自己早些日已将耗费大半年心力所著的手札集卷交到了他的手中,希望未来能够帮上他一二。
太皇太后留官家,与新娘一起用午食。午后约莫申初时分,有内侍回报:
“驸马已在内东门等候,请太妃、长公主启程。”
朱太妃起身,看了一眼女儿,便率先走了出去。赵樱泓整肃精神,在众多宫人的簇拥之下,步出宝慈宫,乘小辇往内东门而去。官家目送着她们的身影消失于宫道尽头,终于流下泪来,攥紧了双拳。
按照惯例,公主出降,会由宫中高品阶的妃嫔率宫闱掌事诸人,送驾至夫家宅第之外。不过如今官家尚未大婚,也无妃嫔,故而此事便由朱太妃亲自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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