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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景仁头戴黑色乌纱帽,身穿白色立领青色官袍,上缀浅绯色白鹇补子,后面跟着属官卫立寅和京西铁冶大大小小的官员,正在查看冶铁场的一座座冶铁炉,炉径5米左右,高度不足三米。
和西湾冶铁场的冶铁炉几乎没有区别,只是填煤口挖在地下,用地道相连,用人力小车运煤方便一些,鼓风用的是四人拉的风箱,进矿口有高架桥相连,节省了人力。
相比西湾冶铁场,这里的冶铁炉更多一些,从高处看就像一个蜂巢,密密得排列着一个个蜂穴。
冶工来来往往,忙忙碌碌,井然而有序。
刘景仁一面听着长孙厂监的介绍,一面详细的询问用工、用料和产出的相关数据。暗想:这里应该是北方除遵化铁冶以外最大的冶铁场了,可是依然只能出生铁,出铁量也只有遵化铁冶三分之一,怪不得京营刀枪价格高昂,三眼铳和鸟铳的装备数量不足五分之一。
这样的冶铁场全部转用焦炭冶炼也用不了多少焦炭,建设一个大型炼焦场,满足供应密云的开矿和冶炼应该也不成问题,下面就是西山煤炭运输的问题啦。
当刘景仁离开京西冶铁场回到后军都督府的时候,天空已纷纷扬扬的下起了小雪,承天门黄色的琉璃瓦上已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雪,远处的天空蒙着一层铅灰色,钟楼上报时的钟声正隐隐的传来。
刘景仁径直来到陈签事的官署,正巧陈签事正在批注一篇呈详,他走上前去,接过张武官递来的红茶,坐在旁边的官帽椅上等候。
天色阴暗下来,张武官点亮了桌子上的灯山,廷堂里亮堂起来,大红的桌案后面檀木錾银的“惟谨惟公”四个大字亮的有些刺眼。
“铁厂看完了?”陈签事问道。
“嗯,看完了。”刘景仁放下茶碗恭敬的说。
“全部换成焦炭冶炼一年大约需要多少斤?”
“1oo万斤焦炭尽够了。”
“跟我预计的差不多,行啦,你写一份呈详报上来,年前批下来,年后就可以建造了。今年就这样了,准备准备,休假吧。”陈签事说。
“休假?”
“是的,休年假。怎么不高兴呀?”
“高兴!高兴!”
“批复已经下了。明天正式休假。”
刘景仁把呈祥写好交上去,天已经黑透了,他简单的收拾一下值房,锁上门,高高兴兴的从都督府大门走出去,把乌纱帽高高的抛起,奥,回家!
过了沙井,雪越的大了,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远处阴山黑黢黢的轮廓像一尊吃人的猛兽卧在那里,刘青河骑着矮壮的蒙古马,身上裹着藏青色行军被,头上棉盔帽翅包着多半张脸,只有一双像鹰隼一样的眼睛在昏黄的夜色中闪着冷峻的光,不大的雪已连着下了两天两夜,被毫无遮挡的蒙古高原的西北风一吹,雪霰像粉尘一样往人的衣袖和脖领子里钻,他紧了紧身上的行军被,哆嗦着手把腰间的革带扎紧,又拉了拉拴在马鞍后面的伴马,侧着身子朝旁边骑在马上臃肿的像母熊一样的汉子低声说:“拴子,你看远处那黑魖魖的轮廓是不是阴山?”
对面传来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山,是山,是阴山!”
“嘘,小声点!往后传,阴山到了,快到家了!”刘青河低下头,命令道。
一行低低的口令声短促有力的传递到这两行骑兵队伍的末尾,除了马蹄践踏着砂砾出的轻微的“嚓嚓”声,草原又一次陷入了寂静。
跟在刘青河后面的是六十几个披着行军被、一人双马的边军,这些边军都是萨尔浒战败以后逃出来的。刘青河又想起了今年二月那个春寒料峭的日子······
那天天气晴和,碧空如洗,两边土山山腰上开满了粉红的杏花,夹杂在春天枝叶稀疏的桦树和榆树间,就像涂了胭脂的美人脸。总兵刘挺跟着先锋营走在最前面,远远的和武选司的褚签事挥着鞭子不知开了什么玩笑,前锋传来轰然大笑,连山谷里的鸟儿都惊飞了。
后面的边军成四列紧贴着崖壁挤作曲曲折折的一团,传令兵被挤到旁边的小河里,火红的鸳鸯战袄上插着黄色令旗在谷底青灰的雾气中像一朵鲜红的火焰,狭长的山谷尽头是明亮的光波,光波中能看见铁岭山头未消的积雪形成的尖顶白帽。
猛然的,在明亮的光波中传来一阵铁青的急雨,紧接着是山崩似的大大小小的从天而降的石头,人群倒下了一片又一片,认为是一场铁定的胜利的官兵们想不到生了什么事,惶急间踩踏成一团。
“敌袭!听我号令!下蹲,举起盾牌。左旗人梯攀岩上谷顶!”后面传来游击李福禄洪亮的呐喊。
只见刘景仁脚踩马鞍一个虎扑,抓住山崖边的石壁翻身爬上了山谷上的缓坡,用牛皮绳拴住坡跟的一株歪脖子榆树,然后把盘着的牛皮绳从坡顶扔下来,“抓住绳索!”刘景仁呐喊一声,然后举起盾牌,伏低身子,向山坡上冲去。
老六、拴子、连城、老黑——游击将军李福禄所部的边军一个个飞快的攀上崖背,沿着山谷的缓坡呈锋矢状攻击队形进攻前进。
桦树后面一个满清包衣举刀斜探,刘景仁侧身避过,左手一个回刀,轻轻从脖子上划过,踏前一步,一个顶膝,撞断另一个弓手的三根肋骨,劈手夺过长弓向着坡顶就是一串激射。
那些举着石头、拿着弓箭的满清鞑子来不及躲避,纷纷倒了一地,这时后面的边军趁机向着豁口扑了过去。
刘青河斜举盾牌,跳过几个中箭倒地的边军,“蹦、蹦”的密集的箭雨落在盾牌上,他打了一个趔趄,“嗡”的一声,儿臂粗的床弩穿过偏厢战车撞碎了躲在箱板后的一个鸟铳兵的脑袋,床弩尾杆抽翻了另一个边军。他趁势翻了个身,躲过了一块从天而降的石头,助跑两步踩着崖壁边搭着人梯的两个边军的肩膀,翻上了山沟顶的缓坡,“蹦、蹦、蹦”箭雨更密了,他支起塔盾,回转身拉起更多的人上沟,很快两个小队向缓坡高处满人的阵地起了进攻。
刘清河所部是游击将军李福禄率领的大同兵,他们在西路军的后半段。幸好河沟的崖壁仅有两人多高,河道又宽阔,边军就走得松散,满人的箭雨造成的伤害不大。
等到刘清河冲开满人的阵地,打开缺口走到山顶的时候,回头看山谷的前边和中间崖壁高耸的地方,几轮箭雨后,山谷间已很少能看到站起来的人。此时从山谷尽头豁口的光波中,满人的绿营队正像蜂群一样冲进来。2万多人的队伍被包了饺子啊。刘清河抹了一把眼泪,冲着身后紧跟着的二三百人喊了一声“走。”转身沿着山脊向西退去。
他永远记着那个地方:阿布达里冈。
转过一座山,他和大哥他们会合,当时五六百人沿着夹沟向西急行军到高台子,又遇到蒙古鞑子满旦部阻拦,他带着前锋1oo多人与满旦部几度交手,用鸟铳打死4o多名满旦骑兵,掩护大哥刘青山他们从南面离开,为摆脱满旦部纠缠,刘青河一直和满旦部断断续续激战到哈儿套,才算彻底脱身,然后他带领部队向西进入科尔沁沙地。
穿过科尔沁沙地,到达克什旦,恰好遇到喀尔喀人和林丹汗交战,他们被阻截到克什旦滞留了好几个月。只能在克什旦和好陈查哈尔附近四处流浪,期间他们遇到了一个喀尔喀人小部落,在剿灭了部落青壮后,全部换上了上好的蒙古马,补充了烤羊腿和粮食、饮水,沿着一个个结了薄冰的海子,摸索着回家的方向,一路向西,一直撞到沙井地,看到远处阴山的轮廓,才搞清了回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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