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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璟却不并想承她这份情,毕竟他本意也不是为他那迂腐的老丈人说话,转而道:“你爹没教过你,就算为人当变,但半途而废,实乃大罪?”
她抬头看他,眸子里那丝疑虑缓缓消散开去,变成一丝一眼见底的清澈与干净,她轻轻眨了下眼,再自然不过地冲他笑了笑:“谢谢啊。”
她这话没加称呼,也不算客套,说完不自觉地冲他莞尔一笑,又觉赧然,赶紧重新执起笔,低下头去看她那几个字。
孟璟被她这假模假样的做派给逗乐,没忍住轻笑了声,耐着性子指点了她几句。
其实她这人当真还算是个书香里走出来的仕女,一沾上文房四宝,与方才那般使起小性子胡搅蛮缠时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散发出的气息更是一种安安分分的能够沉淀下来历久弥香的甘醇。
他静静地看了会儿她练字,目光从她耳边的宝葫芦环耳坠一直下移到半袖褂子下的金钏儿,忽然开了口:“以后别穿这衣服。”
“啊?”楚怀婵一抬头,那个“从”字便七倒八歪,她赶紧低下头去重新补救,也就没来得及答话。
“我跟你说话呢。”
“啊,你说什么?”楚怀婵一脸无辜。
“……以后到这儿来的时候,别穿这玩意儿。”
他说完拂袖而去,楚怀婵讷讷地低头看了眼自个儿身上这身衣裳,觉得也还好啊,没哪儿不得体的啊,只好一脸莫名其妙地冲他背影“哦”了声。
她将抽屉里他刚收起来的那张字拿出来,照着练了一上午,午间东流过来请她去用膳,她还恋恋不舍,只好在心里自我安慰了几句,练字这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急得来的,这才放下笔往饭厅去。
她到时刚好上完菜,孟璟看着这一桌佳肴,忽地失了神,却不是为着这些菜品,而是呈菜的餐具。她将之前清一色的定蓝瓷全数换成了甜白釉,纯素却又甜美,盘碗之上暗刻亭亭净植的缠枝莲花,只得在他这个位置,逆光看去,才能辨得清其上精致而灵巧的花纹。
他没再说话,安安静静地吃完了这一顿饭。等饭毕,扶舟端上来的药碗换成了青花缠枝山茶花纹碗,丫鬟捧上来的茶杯也变为了玛瑙八方花耳杯。
她来他这儿不过十日左右,却能准确地判断出哪些器物能动而哪些不能,再将这里的陈设用具翻了一遍新,以灵巧心思为这座死气沉沉的院落添上了些许鲜色,却从未同他提过一句,仿佛自然而然,这不过是她该做的事,倒像极了……一个女主人的分内之事。
他看了她一会儿,起身到廊上立了许久,没再出声。
扶舟觑了眼还在屋里和厨房商量明日菜单的楚怀婵,悄悄迎上来,压低声音问:“怀仁的人又过来请了一道,是引过来见还是出去见?”
“出去,我这儿有探子。”
“那我去备车?”扶舟问完觉得不太对,又瞟了一眼楚怀婵,补问道,“主子打算什么时辰走?等晚间少夫人回去后?”
“那会儿有宵禁。”孟璟走出去两步,又回头添了句,“蠢货。”
“???”
扶舟发懵:“这不是您早间都不敢走么?”
孟璟扯出一个笑来,他意识到不对劲,赶紧往后撤,那串念珠却仍旧飞速朝他而来,重重击在他膝盖弯上,一股大力将他击得凭空往后退了三尺,摔了个大马趴。
楚怀婵听到动静,转身看过来,见着这阵势,愣了下,原来那晚在画舫上,他对她还真是手下留情了啊。不然就凭她敢对他耍第二次小把戏,灌了他一肚子茶,她可能早就被直接扔出窗外,去阳河里泡了一遭?
太可怕了这人。
她缩着脖子转过头去,不忍心再看扶舟这个倒霉蛋。
可怜蠢货扶舟被摔得膝盖上破了皮,还得赶紧挣扎着爬起来将手串给他还回来,孟璟接过往书房去,没忘特地补了一句:“我那是懒得同她计较。”
扶舟:“……?嗯?哦。”
孟璟回书房,按习惯往太师椅上一坐,发现自个儿的书案已经全数被楚怀婵的丑字给霸占了,默默翻了个白眼,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她这歪歪扭扭形意皆不得其法的字给吸引了,他看了好一会儿,终是忍俊不禁。但当他目光缓缓移到一侧,见到他那份被她拿来当作范本的字时,笑意不自觉地凝在了脸上。
楚怀婵兴许是练到百无聊赖,忿忿不平地挨个叉掉了他的字,并在旁边配了一行小字——小人之志,可见一斑。
他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生气,而是锁着眉头细细思索了好一会儿,他三四岁起进书房习字听先生授课,从此无论寒冬酷暑每日五更早起读书不曾间断,哪怕六七岁时始练武,父亲也从不允他怠慢这些功夫。
他十多年的功力,竟然被她说成小人之志?
她哪只狗眼睛能从这潇洒风流的字里看得出来一星半点儿小人之志?
他被这和那死猫一样没眼色的呆子给气笑了,拿笔在她那歪歪扭扭的字上批了句极为直白且不留情面的评语——不堪入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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