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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厚的员工法则里事无巨细地规定了一切礼节，包括怎么对客人微笑，鞠躬时弯下去多少度，走路是要如何不踏出声音‐‐于是我不得不笑容僵硬地站足一个下午，真是腰酸背痛，我以为是脑力劳动者，现在做的完全是体力活。我想到这点就觉得浑身疼，真痛苦。爸爸生病之前，我们的生活虽然谈不上大富大贵，但从来衣食无虞；我从来没穷困到用打工来维持生计的田地；爸爸生病之后，我休学了照顾他，虽然又累又辛苦，但躺在病床上的人是此生唯一的父亲，怎么辛苦都心甘情愿，只怕自己做得不够做得不好。可现在，要对从不认识的客人低声下气和曲意迎奉，心理上的落差，一时半会总是难以适应，脸上还得堆出笑容。现在一切都让我深切地感觉没父母依靠的孩子会遭受何等境遇，什么都要自己去打拼，每分钱都要用自己的双手去挣回来。没有父亲的庇佑，我觉得很累。只好多看他的脸缓解郁闷。总觉得，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就好像看到一棵笔直的青松拔地而起。再一次忙到夕阳西下，沈钦言终于放我去休息，好容易得了几分空，我一脸倦怠地坐在员工休息室喝水。沈钦言敲了敲门走进来，看我一会，忽然问：&ldo;很累？&rdo;他难得跟我多聊两句闲话，我心情略微好了点，也配合着点头，&ldo;这份工作，是不容易。&rdo;&ldo;你之前没干过服务生？&rdo;&ldo;完全没有。&rdo;我坦荡一笑。说真的，第一份兼职就在高级餐厅打工，我自己也觉得自己太高了，高得我快接受不来。&ldo;那做过什么？&rdo;我摊摊手，说实话，&ldo;我最开始跟你说我什么都不懂，不是虚言，除了读书和给老师打工，我完全没有任何经验。所以最初有些不上道，请放心，我会努力不给你添麻烦。&rdo;认识十多天，这还是我俩第一次说起关于自己的话题。大抵是因为我态度陈恳，他的神色柔和很多，嘴角勾了起来露出了微笑。我想那是我在工作时间外，第一次看到他的微笑。他说：&ldo;也没有，你很认真。&rdo;&ldo;不能不认真啊，&rdo;我心情慢慢好起来，笑盈盈，&ldo;坦白说，我需要钱交学费呢。&rdo;他看上去有些吃惊，&ldo;你是静海大学的学生？&rdo;面试的时候我提交了一份简历，他知道我的学校不足为怪。&ldo;是啊，让你见笑了。&rdo;我叹气。&ldo;让人佩服。&rdo;他这么说。我就读的静海大学算得上是国内最有名的几所学校之一，排行榜上不会跌出前三。对名校生，人们的宽容度或者不满往往都比较高，沈钦言大概属于前者，看我的神色大抵带上了钦佩‐‐他肯定以为我是自己挣钱供自己上大学的人。我没有澄清，笑眯眯问他：&ldo;你呢？&rdo;&ldo;我没上过大学，&rdo;他背过身去，似乎对这个话题不予多谈，走到他自己的储物箱前拿出一个笔记本递给我，&ldo;只要你还想在这里干下去，先回去看看这个。&rdo;我翻开小本，首先惊艳于那漂亮流畅的字迹，随后才看清楚内容，记载着满满的心得体会‐‐背菜单的诀窍、怎么和几位大厨打交道，怎么让自己的大脑高速开工，能同时记下客人的若干吩咐等。这样宝贵的经验也肯告诉我，我百感交集。接下来的两个星期，我拿出考大学时百折不挠的精神，白天在餐厅学习各种技巧和近乎苛刻的礼仪规范，晚上在空荡荡的宿舍一个人捶着腿背着菜单，一点点熬过了餐厅的培训期，总算也能走上台面了。送走了上一桌客人，换了簇新的桌布，我也暂时歇息下来。沈钦言对我点了点头，看上去倒像是赞许。我背过脸去叹了口气。被他称赞，感觉真是……诡异。平心而论，沈钦言这样容貌气质的男生在曼罗也是出众的，我用了几天和餐厅里的其他女服务生混熟，人多嘴杂，各方听到的消息一拼凑，大致知道了他的情况。同组的舒冰知道沈钦言今年才二十岁，比我还小了一岁。知道这事的时候，我大跌眼镜。舒冰又说，他不但没上大学，中学似乎都没念完，独自一个人在本市漂泊，十六七岁时就开始自谋生路了。我十六七岁的时候在学校不知道过得多开心，从来不为生计忧愁，总觉得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的顶着；至于他，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是怎么在这个严酷的社会生活下来的，我简直不能想象。他和我这样的兼职生不一样，工作繁忙得多，一周上班六天，只有一天休息，从来都规规矩矩做自己的事情，对待客人时可以笑得跟春天一样温暖，该低声下气就低声下气，该迎合就迎合，不过只要下班后一秒都不多呆，径直离开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