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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夕宴二（第1页）

“学问谈不上，只是粗浅认得几个字而已。”赵袖只能这样找补。

她的话没有引起怀疑，对方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一个出身乡野的姑娘不可能有什么学问，但是能识字读文，也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了。

这些新官上任的日子里，宗樾也粗略“了解”了其他几个寒门姑娘，只有郑玉奴和鹿娇给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容貌美艳，再加之这三个月莲花台的培养，举止得体，不亚于高门仕女，但谈吐起来，也能嗅得出那股腹中空空的粗鄙之感。

而有些就更不值一提了，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亭亭玉立的，一问起话来，说话大碴子味，情急了脱口而出“大司乐你弄啥嘞”的，平仄不分的，说不来翘舌音的，多说几句，说来说去翻来覆也搜刮不出什么新词儿——这种就只适合去跳舞了，她们不说话的时候还是可堪赏玩的。

但这个赵袖就不同了，她竟然会说成语！噫唏嘘！真是寒门之中一股出淤泥而不染的清流。

“小倾城过谦了。”一开心起来，宗樾又捡起了原来的称谓，“你可知你如今在玉京城中，是何等的名声？所有的乐坊酒肆，只要有人的地方，都在听那蜉蝣之歌，只要是舞姬，都必须得学那长袖舞，呵呵，可真是冠盖满京华啊……”

赵袖心说我当然知道了，当红炸子鸡嘛，这时她也只能不动声色地说，“都是大家抬爱了，其实

我的舞技还远远不足，比那卫氏的女郎，还有同是寒门的郑玉奴姐姐都差远了。”

“哎，话不能这么说……尝尝这个梅花酥，是用上好的羊奶所制的，对女子皮肤很好。”宗樾亲手挟了一块放到她的桌前，继续道，“你的事迹我都听说了，是你先苦练舞艺，得了公孙乐正的赏识，哪怕旁人刁难，你也坚持不懈，将舞蹈改编得神乎其神，春试出去的女子哪个不得提到你……”

“卫氏女郎，她便不提了，被外界高高捧起，什么才女之名，都是虚名而已，其实她年纪已经大了，已经是十八岁了。”宗樾品评道，赵袖一口气没倒腾上来，就听他继续道，“其实这卫氏女郎就是受那名声所累，自视甚高，找不到如意郎君，这才跑到莲花台来，可是又能耽误几年呢？她现在还是玉京的第一才女，过几年，就该是玉京第一笑柄了……”

槽点太多，赵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吐槽，想了半天，才接道，“那她毕竟是名门之后，就算不嫁，日子肯定过得也不差吧……”

“呵呵，赵姑娘说得可没有道理了。女子嘛，最重的就是声誉，什么才学家世都是虚的，这卫灵翾沉迷其中而不自知，弄得女大不嫁，咄咄怪事，以后再老些，怕是门也不敢出了，只能找个家世略差些又不挑剔她的，低低地嫁过去罢了……哎，这些事，我见多了。”宗樾晃着酒杯

，话语里满是看透世事而又不说破的感叹。

赵袖说：“嗯，这梅花酥果然不错。”

“公厨饭食简陋，赵姑娘若是吃得惯，以后可以常来我这里用饭。”宗樾温和地笑道，随即又接着方才的话题道，“至于那‘虞美人’郑玉奴嘛……我是见过了，的确是上好的人才，比起其他那些寒门女，看起来也是很上得了台面的，只是比起赵姑娘……还是差了些的。”

赵袖不知道自己这时该作何表情，娇羞吗？这个新任的大司乐还真是一个诚实的人，第一天来的时候，说就是为了《百花谱》来的，大家都以为是他善于调侃，调节气氛，结果一看，嘿还真是——就是来泡妞的。

赵袖心说泡妞就泡妞吧，这是什么样的缘分，能让这货在五十个妞里头，一眼相中了自个儿？这是什么堪比红外线的眼光？

“大司乐对赵袖如此赏识，真是……慧眼如炬啊。”赵袖温柔一笑，“赵袖铭感于心。”至于是哪种铭感于心，眼前的这位大司乐大概不太清楚……

至少在这种时候，自我感觉良好的宗樾认为这是某种暗号，或是一种鼓励，很正常，他如今是莲花台的大司乐，是掌管这些姑娘生死去留大事的大人物，又年轻帅气，风流倜傥，姑娘会喜欢上他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赵姑娘明白就好，若非仰慕赵姑娘的风姿，宗樾恐怕也真的不会入这莲花台了。”宗

樾含情脉脉地说道，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想要握住赵袖的手，其实他的容貌颇为俊逸，加之谈吐作风，称得上是一声谦谦君子，难怪莲花台中不少女子为他着迷。

眼见着他的手马上就要抓住了，赵袖一个漂亮的抽手回身，身子直接翻出了宗樾三米远，最后定格在一个优美的舞蹈起手式，感动道，“既然如此，就让赵袖为大司乐舞一曲吧。”

宗樾眨了眨眼睛，看着唾手可得的佳人已经风一阵地飘出了老远，这才将两只手尴尬地一拍，“呃，那自然是极好的，来人，且取我玉笛来，我要亲自为小倾城奏乐。”

在悠扬的笛声之中，赵袖开始起舞。

宗樾奏的是《蜉蝣》，但因为没有了大鼓木鼓等打击乐器的配合，所以乐声显得有些清冷。赵袖舞得并不快，也没有如那天春试时那样酣畅淋漓的情绪，今天她的情绪并不太高，再加上之前种种事端压在心里，再跳这首曲子时，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表现了。

宗樾手中按动玉笛，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起初的目光只是欣赏一件美玉，或是宴会时观乐姬舞姬时的心态，但看着看着，不知不觉，也有些被她的舞姿带进去了，原本平稳的笛声，也渐渐融进了几分心伤。

对于舞蹈，他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他只是觉得，在这个薄薄暮色的殿中起舞的少女，每一个旋身，每一个抬袖，好像都

在拨动着整个世界的风，淡淡地在心间吹过，让人茫然地想去寻觅什么，却始终不见踪影，偶尔间她一回眸，他以为会与自己的目光对上，四目相接，但其实赵袖没有看他，那眼眸微微低垂，像是追寻着天边即将逝去的最后一缕光。

明明就在自己的眼前，一伸手就能抓到的地方，却让人觉得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

等赵袖一曲舞完，他放下玉笛，回味了良久，才道：“市井中流传过一句话，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外号……小倾城，果然不负其名。”

“大司乐谬赞。”赵袖敛袖一礼，这三个月的仰卧起坐初见成效，至少跳完一曲舞，她已经不怎么喘了。

“今日在下得见赵姑娘一舞，还能为舞伴奏，真是荣幸。”宗樾认为这句话说得非常之漂亮，对方是个寒门女子，自己一个士族公子如此抬爱她，将她捧得如同神女，这是多大的殊荣啊，对方定然是欢喜得找不着北了……虽然面上看不出，但心里一定是的，回去说不定还会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赵袖自然能听得懂这些言外之意，原本还是她的顶头上司，现在已经自称“在下”了，一副才子惜佳人的套路，将她瘆得一身鸡皮疙瘩，她搓了搓手臂说，“大司乐言重了，时辰不早，赵袖就先告退了。”说罢就往后退。

“何必走得如此急？晚膳已经备好了。”宗樾一急，上前

直接想要拉她，再次被她灵敏地闪过了，连着两次被她躲开，他的脸色也有些挂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