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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春试之二（第1页）

春试即将开始了，无数人的命运也即将被决定。

等待上场的女孩们紧张又不安，即便是觉得稳操胜券的贵女们，对于这种当众表演的场合也是会有些怯场的，反之曾经乐坊出身，以舞乐谋生的寒门女子倒显得从容许多。此时，王娥正细细地检查身上的衣饰鞋袜，所有的绳结都系紧了，以免活动太大不慎松散，这都是无数场舞跳下来的经验之谈了。

她长在玉京外的农庄里，父母都是佃户，家里有个弟弟，地主老爷对他们都很好，后来有一年遭了灾，颗粒无收，地主老爷就把他们都撵走了……家里没米下锅了，然后阿母对她说“别怪娘亲，你弟弟人还小，再饿就饿出毛病了……”她夺路就逃，然后还是被抓回来了，卖给了人牙子，然后她就来到了一家乐班子，开始学艺。

学艺当然是很苦的，被打骂挨饿都是家常便饭的事，但比起那些被打残废去街上乞讨的要好太多了，过了几年，她从面黄肌瘦的丑丫头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班子也因为变故而散了，她因为样貌清秀，脑子也聪明，成了玉京乐坊中一名舞姬，但是她父母再次找上门来了，弟弟欠了一屁股的债，债主要砍弟弟的一只手，阿母打听到她的下落，一边哭着磕头一边求她救命……

那次，她将攒了许多年的积蓄都给了阿母，让她拿去救弟弟，那是她血脉相连的亲人，

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后来弟弟平安无事了，阿母与她的关系也好起来了，时常走动，说起游手好闲的弟弟都是摇头叹息，家里又要断炊了，王娥找乐坊主借了钱，让阿母赶紧买米回去，后来阿母对她千恩万谢……。

王娥当然也会觉得负累，但也会有“当年你们把我卖掉了，如今我可是家里最有出息最有本事的，你们也应该愧疚了吧”这种想法，就这样，一次次地付出着……直到弟弟准备娶媳妇了，对方家里张口就来各种彩礼条件，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王娥也沉默了，她十年也赚不到这么多钱。

后来一个下着雪的夜里，她买了热腾腾的点心去看阿母，到了家里，迎接她的却是人牙子待价而沽的目光，阿母阿父和弟弟都围坐在桌旁，期待地等待着人牙子报出一个价格……她好像又回到了童年，回到了那个无能的小女孩，如果不是她说服了阿父阿母进了莲花台之后身价能涨上更多，此时她可能已经不知道沦落到什么地步了吧。

阳光下，王娥舒展着身体，手臂轻轻扬起，轻盈地转了个身。

好在，一切都还有机会，一切都能改变……

……

同人不同命，同命不同人。进到莲花台里的寒门女孩子有着各不相同的故事，却有着大抵相同的命运。

与王娥不同，鹿娇出生便是乐户，是贱籍，从出生的那一刻直到死亡，她便刻上了耻辱的

烙印，人皆贱之。可是鹿娇不一样，她不像其他女孩那样以泪洗面，如行尸走肉一般，她斗志昂扬，横眉冷对每一道不怀好意的目光。

一开始也有人对她释放过善意，但后来还可是会露出真实的嘴脸，也有人看起来是对她恩养关怀，其实是将她当成了摇钱树……鹿娇通通照单全收，然后加倍奉还，因为她不相信很多事情，所以很少有人能占到她的便宜。

其实她最擅长的不是舞，而是乐。她能唱得一首好曲，歌喉婉转，字真韵正，在生活无着流落四方的时候，便到茶馆酒肆卖唱为生。有时她会碰着其他的乐姬来抢生意，刚开始她也受过欺凌，被打得鼻青脸肿，但生活会让人对很多事无师自通，她很快就学会了怎么在虎狼环伺的环境中生存。

她唱的比你好，店家更喜欢她，客人给她更多的赏钱……这都没有关系，只要你是客人唯一的选择，那么唱得好不好都无所谓了。

就像是爬树，你不把别人踹下去，别人就比你先摘到果子。

对于鹿娇来说，莲花台和另一个茶肆酒馆没什么差别。

有人来抢生意怎么样？

把她踹下去。

“吱呀”一声，没有上油的木门发出的声音在安静中格外响亮，鹿娇推开门，走进了空无一人的房间里。

得知了赵袖的秘密之后，鹿娇不准备立刻就将这个杀手锏拿出来，这对她没有什么好处，现在她们是一条船

上的蚂蚱。但要是她们能过春试呢？那时莲花台只剩下五十人了，少一个对手，就多一条生路。

她决定先下手为强，将赵袖夜会男子的秘密找到，免得夜长梦多没了证据。而春试开始之前，所有人都聚集在舞室，这是个天赐良机。

她的动作迅速而目标明确，先是搜了搜赵袖的床铺，枕头下、床单下都没有发现，最后她来到柜子前，仔细地翻找起来……果然，不出她的所料，层层衣服下掩盖着的，果然是一件男子外袍。

她下意识闻了闻那袍子，果然嗅到一股沉香般的香气，那衣服材质似乎也不同得很，她不太懂，只是触之光滑，一看便不是凡品。

鹿娇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继续翻找，外袍下竟是一沓稿纸，她拿起来翻看，稿纸似乎是乐谱——没有什么香囊手帕之类的定情信物，鹿娇有些失望，不过她仔细看了看这谱子，却发现记的正是新改过的《蜉蝣》。

她心说难怪对谱子的来历语焉不详，原来是找自己的情郎了。

看来是莲花台中的某位乐师，呵，果然与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到时将这些东西拿出来，看那些当初不信的人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也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

她找了块布，将衣袍和谱子打成包袱，悄悄地走出了寮所，准备找个偏僻隐秘之处先藏起来，然而没走几步，迎面便撞上一个人，猝不及防之间，她被撞倒在地

，手中的包袱掉了下来，乐谱散了一地。

她吃痛地望去，看见一个人朝她走来，裙边，一双镶边缠枝纹的绣鞋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