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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风雨如晦（第1页）

夜风呼啸，雨丝斜织。

在这样的凄风苦雨里，若有似无的哭声，其实是有些瘆人的，或许也有其他人听见了，但都选择装作听不见地蒙上被子继续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赵袖是个很多事的人，她笼着衣服，悄悄走出门，夹杂着雨水的风吹得她浑身一个激灵，举目望去，四下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太黑了……”郑玉奴也跟着出来了，四处打量，“什么都看不见啊。”

两人在黑暗中顺着回廊悄悄潜行着，不敢惊动任何人，倒有一种探险般的感觉，没走几步，就看到风雨如晦的院中，罗嬷嬷面无表情地站在伞下，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孩被两个健妇拖曳着从房里拽了出来，她只是小声啜泣着，反抗得软弱无力。

“嬷嬷……咳咳……不要……不要把我赶出去啊……”昏暗的大雨中，女孩在哭喊，房里的其他女孩都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

“肯定是犯什么事了……”郑玉奴微微皱着眉头，“咱们别看了吧……”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将周围照得惨白，那一瞬间，赵袖看清了那女孩的脸。

是那个叫阿莼的女孩。

赵袖脑子里嗡地一下，心脏仿佛被什么狠狠攥住了。

轰鸣的雷声响起，瓢泼大雨仿佛要淹没整个世界，罗嬷嬷冷冷地道，“你摸摸自己的额头，都烫成什么样了！明明病了却隐瞒不报，是何居心！”

“我、我只是生了点小病，

有点咳嗽而已，睡上一觉就没事了，真的，嬷嬷……”阿莼惶急地解释着，她在泥泞的地上膝行了两步，想要去抓住罗嬷嬷的衣襟下摆，却被一脚踢开了。

“谁知道你得的是什么病？”罗嬷嬷厌恶地说，“四时皆有疠疾，春时有痟首疾，夏时有痒疥疾，秋时有疟寒疾，冬时有嗽上气疾！要是整个莲花台都被传染了疫病，你担待得起么？把她给我拖出去！”

“求求你……嬷嬷……不要……我很快会好起来的……”阿莼拼命磕头哭求着，额头一次次重重磕在脏污的石板上，很快就磕破了，脸上的雨水、泥水、泪水和血水一起淌下来。

罗嬷嬷再一挥手，那两个健妇使劲地拽起她，将她往外拖去，一路都能听到她的哭声和哀求声，最后什么都听不见了。

过了很久很久，雨还在下。等罗嬷嬷都离开了之后，赵袖才找回到自己的声音，“阿莼……那个女孩……她会怎么样？”

郑玉奴搓了搓有些发冷的手臂，轻声道，“自生自灭吧。以前我在乐坊时也是这样的，生了病就关柴房里，熬过了就继续留下，熬不过就用草席一卷扔出去。”

“我记得莲花台里有医工的……”

“药材比我们的命贵多了。”郑玉奴见怪不怪地打了个呵欠，“回去睡吧。”

郑玉奴离开后，赵袖在台阶上坐了一会儿，拿了一把伞，往雨幕里走去。

她不知道要去哪，只

是顺着往阿莼被带走的地方走去，这样的雨夜自然没有月光，只有闪电乍现，她蹲下身摸着地面，泥泞的土地有一道沉沉的拖曳痕迹。

阿莼大概是被拖着过来的，她可能拼命挣扎了，但没有用，下着雨，还那么黑，她一定会害怕吧？接下来她还要面对什么呢？是被关在幽闭狭小的柴房里，苟延残喘地挣扎着活下去，还是在冷雨和病痛的折磨中死去？

直到一处不起眼的角门边上，拖曳的痕迹戛然而止了。

黑夜里，雨水顺着伞沿不断地滑落下来，她望着那紧锁着的门，门外的那个不属于莲花台的世界也下着冷冷的春雨。仅仅一墙之隔，却好像是怎么也跨不过的天堑。

脚边却忽然踩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她蹲下身，捡起了一个细小的坠子，勾玉的形状，串着红绳，握在手心里的时候，似乎还能隐约感到一丝残存的温度。

前几天，这个女孩还帮她洗过一件衣服啊。

伞沿下，赵袖抬起头，望着黑暗的夜空中落下无边无际的雨。这一刻她终于意识到，这里并不是什么春光明媚的夏令营，而是一场冷冰冰的大逃杀。

……

数日后，原本阴霾的天色终于放了晴。寓所里住的女孩们大概都知道那天夜里发生的事了，有个发着烧的女孩被在下着雨的时候赶出去，之后的结果可想而知。但没有多少人关心这件事，甚至议论都很少，对于出身于寒

门的女孩而言，生离死别早就不是什么很难接受的事了，谁让那个女孩命不好呢。

她们甚至不觉得有什么哪里不对的，这时代是生不起病的，乡下或是小城镇都是没有医生的，有什么头疼脑热多半是去找神婆之类的角色，给一道符灰泡水喝或是来驱驱邪。这年头医学也并不发达，即便是在富庶之地，若不是真的病得很严重了，平民百姓也不会选择去求医问药，多半都是靠硬抗的，扛过去就是捡回一条命了，免得白花了钱又治不好。

所以寒门的女孩都很能理解莲花台的做法。当然，多少还是会有些低落，但那更多的是物伤其类的哀愁而已。

或许哪一天，她们也会生病，也会被发现了之后像条狗一样撵出去，想想的确是很伤感，但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若是真轮着自己，大概也只能叹一声命苦。

从春试开始，她们的舞蹈课便是以十人一组开始学习。吕萩她们这组分到了角落里的一个小舞室，由旄人带着她们学舞，同时还要排队型，走位，选领舞。因为郑玉奴是唯一的中品，便当仁不让地跳了领舞的位置，没有人有异议。

或许是这段时间和公孙乐正的博弈让赵袖打通了任督二脉，她现在进展神速，况且上辈子早就有打过基础，身体渐渐协调起来之后，她现在能很快的记熟舞步，学舞的速度仅次于郑玉奴，刚来莲花台要学上三

天的舞蹈，她现在学了一堂课就已经全记住了，连原本学舞出身的鹿娇、吕萩都比不上。

当然，她练舞的方式与其他人还是有些不同的，每次准备练舞之前，只有她自顾自地一会儿弯腰摆臀，一会儿抖擞手腕扭着脚腕，一会儿用手去碰脚趾头，在别人眼里看来动作诡异，形似抽风……甚至有一次，吕萩说做了噩梦，想让她帮忙跳一下驱驱邪。

于是，第二天，即便赵袖怎么解释自己是在活动身体保护关节，“通灵”、“会做法”、“巫女”之类的谣言已经不胫而走了……然后附带着，原本没事爱嘲讽她两句，或是背地里说她坏话的人，出于对某种神秘力量的敬畏，渐渐地也消停了。

只是热个身而已，也能有这样子的展开，赵袖是万万没想到的，不过大概也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