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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灯落之夜三（第1页）

垂灯街上，原本安宁祥和的街道已经在短短的时间里被摧毁了。如繁星般点缀着的大红灯笼坠落于地，有的烧起来点燃了更多的地方，火光乍亮，烟柱升腾起来，而大部分的玉京城还沉浸在一片黑暗的静谧中，偶尔有小儿嘤嘤夜啼，随即又被哄着睡去，没有人知道在这个夜晚还有一些人还在更深的梦魇中挣扎求存。

一个黑暗的小屋子里，没有点灯，只有冷冷的月光从窗棂照进来，像是风暴之中即将倾覆的孤岛。

“数到一百，往东跑……明白了吗？”

“东……东是哪？”

“你真是……”

“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到底是哪啊……”

“从这往前，这里……嘘。”他忽然捂着她的嘴将她往下一扯，外面似乎有人呼喝着跑过去，过了一会儿脚步声离开了，他才低声道，“算了，你往没人的地方跑就行了……我走了。”

“……算你狠。”赵袖以为自己会哭，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根本没有掉眼泪，只是轻轻说了一句，“……别死啊。”

那边没有回答，他的身影翻窗而出，不见了。很快，乱糟糟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响起来了，“在那儿！”“追！”“看到了！”……

赵袖蹲在角落里，默默数着数字，“一、二、三……”

后方不知道哪里传来“啊”的一声惨叫，大概是死了人。过了没多久，喊杀声骤然激烈起来，然后是叮叮当当的刀剑碰撞，

惨叫声骤然划破夜空……

“受死吧！”

“别跑……”

“殿下！”

“啊——”

“杀了他杀了他！”

“三十二，三十三，三十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她发觉自己数岔了，于是用手按着脉搏，可是她根本无法冷静下来，脑子里像是一个万花筒，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冒出来了，但纷杂的念头中，她依然捕捉到一束微弱的光芒。

那个花纹，那个手臂上的花纹……有些眼熟，好像最近在哪见过……

赵袖紧紧闭上眼，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她在黑暗中，仿佛看到了无数画面，纷纷扰扰的，她试图从中找到想要的信息，但不得其法，忽然，像是抽丝剥茧一般，最后一层障碍被剥去，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舞房里的教习在前面示范着动作，戴着一个古怪的面具，面具上画着古怪的图腾，然后每个人的手上都分到了一副面具，谁打打闹闹的，嫌弃手里的面具丑，她不经意地一瞥……

北狄！

赵袖猛地睁开眼。

……

长街上几乎被鲜血浸满了。

残缺的尸首倒在路边，有些还奄奄一息，垂死着喘息着，有的是不幸被波及的百姓，有的则来自争斗的双方，远处有孩童的哭声响起，仿佛人间炼狱，而这一切，也快要到了结束的时刻了。

一滴血珠沿着剑身滑过，坠落在地。

噗通一声，又一具尸体重重地

倒下了。

河畔吹来微冷的晚风，几片沾着鲜血的花瓣从姬长英的眼前飘落，他一身浓烈杀意，提着剑，踩着一具刺客的尸体走了过去。有人又冲了上来，他挥剑，撤步，再挥剑，不知又杀掉了几个人，终于有一瞬间，视线前空了一瞬，他终于可以抬起眼，环视四周……

六个暗卫如今只剩下了两个，柯亭勉力继续拼杀着，他的眼角被打裂了，半边脸都是血，挥出的剑已经不再锐气凌人，身体在濒临脱力的边缘，每个人都已经到极限了，体力消耗殆尽，能支撑着现在还作战的，大概只有强韧的毅力了。

而刺客那边的情势也并不乐观，原本乌泱泱群集而上的阵势已经被杀的杀，伤的伤，只剩下四五个精锐好手还有战力，人数的差距已经被抹平了，但从局势上来看，还是刺客这方占着优势的。因为姬长英已经身负重伤，而那边的核心战力，那个巨汉此时只受了些轻伤而已。

可这只是表面的状况而已，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虽然被派去请救援的暗卫可能遭了不测，但这事情总会传出去的，兵马司的人马很快就会赶到了，或许就在下一秒，或许还有一盏茶的功夫……再拖下去，刺客这边肯定是全面溃败的。而柯亭那边也明白了这一点，不再做搏命的拼杀，而是且战且退，保全自身拖延时间，于是就这样一路退到了堤岸旁……

局势在

此时，便陷入微妙的僵持，每个人都屏息凝神，在等待那个一触即发的机会。

而对于刺客这方而言，那个机会便突如其来地降临了。

“哈哈哈哈！姬长英！看看！这是谁！”

一个身材瘦小、穿着夜行衣的男人越众而出，将她连扯带搡地推到了前面来，那巨汉满意地看着那个女孩，饶有兴致地拿沾满鲜血的大刀在她的脸上比划了一下，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来，“姬长英的女人，有意思……”

柯亭失声叫了出来，“赵姑娘……”

在看见了赵袖之后，姬长英便只是沉默地望着她……那血淋淋的刀尖在她脸旁划过，她好像被吓到了，拼命地挣扎着尖叫起来，但显然一个柔弱少女的尖叫挣扎并没有什么用，反而让对方更得意起来，嚷着“长得可真标致啊”、“再叫几声，让你的小情人救你啊！”之类的话。

脑子里仿佛什么炸开了，浑身上下的每道伤口下的血管都在跳动着，一种怒意从心底的最深处缓缓地燃烧上来，像是要将他的整个世界都染成血红色。

“住手。”他开口了，语气淡淡的，“放人。”

“哈！”那巨汉不出所料地笑了一声，“放人，可以！你，你们所有人，把兵刃都丢了！丢进河里！”

“休想！你做梦！”

“殿下，万万不能答应他——”

“好。”

这三句话几乎是同一时间落下的，一时间场中静默了片刻，柯亭猛地朝

姬长英跪下了，“殿下，弃了兵刃无异于引颈就戮，您万金之躯，若是如此行事，如何对得起大周，对得起天子，对得起黎民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