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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说文解字（第1页）

其实赵袖见卫灵翾许多次，但都是远远地打个照面，从没说过话，于是卫灵翾在她的印象里总是被一群人簇拥着，表情淡淡的，不怎么爱说话，脸上就写着“拒人于千里之外”，她的确有这样的资本。

家世，是一品的煊赫；相貌，是一品的美貌；舞姿，是一品的实力。一般的女子有这几分，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完美了，可真正令卫灵翾自幼成名的，却是她的才学。据说她七岁时曾在宴会上作诗咏竹，词句隽永存真，广为传唱，十岁便能用《论语》里的句子将同龄的男孩驳得哑口无言，十四岁时，她已熟读经史子集，能与大儒辩难而不落下风……直到及笄后，这些奇人轶事便戛然而止了。

整个玉京城几乎都是听着她的神童事迹过来的，总有几分见证她日渐成长的亲近感，也知道卫家的小娘子长成了，要嫁人了，不知要许给哪家儿郎，也有几分惋惜，谁知等着等着，竟没了下文，又过了一年，到了今年春天，所有人才骤然听闻她去了莲花台，不过却也不意外，想必以她的本事肯定是能留到最后的，若是最后钦点一人魁首，那一人也合该是卫灵翾。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郑玉奴收回了目光，和赵袖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倒没有什么嫉妒不甘的情绪，只是有些羡慕的感叹。

这时，乌乐正走进来了，说明了将她们召集而来的用意

。

“再有三个月便是夏试了，我与公孙乐正也商量过了，觉得还是让你们早些准备起来为好。”乌乐正是温婉的性子，说话不疾不徐的，还为她们都看了茶，“这次夏试与春试不同，虽也是十人一组，却不是抽签了，而是由我和公孙乐正定夺分组人选。”

说罢，仆从将五枚信封分别放在她们面前，乌乐正示意她们打开看看，赵袖展开信封，只见里面的信笺上用簪花小楷写着十个名字，排在第一个的就是她，然后是乔姝，剩下的八个名字都不太熟，除了最后一个……“鹿娇”。

郑玉奴也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她不识字，寒门很少有人能断文识字的，然后她偷偷去瞟赵袖，见她看得入神，眉头还有些微微蹙起，心说嘿还装得真像啊。便也收回了视线，正了正身子，看着那张纸作冥思苦想的样子。

可这时其他人都看完了，只剩她一个人端着那张纸沉思，其他两个贵女都看了过来，目光隐有些鄙夷，乌乐正轻咳一声，道，“这便是你们夏试时同组之人了，将你叫来，也是因为你们五人心性、能力都为如今莲花台中的佼佼者，也当肩负些责任才是。”

赵袖明白她的言下之意，便是让她们作为队伍的主导，这种官面上的钦定，比起个人推举显得更有几分试练的意味，而且三位贵女，两名寒门的配置很公平，在裴司乐走之后，这

碗水似乎终于端平了。

“若是你们以后真的入宫待诏，只学舞是远远不够的……有些东西，远比光会跳舞更重要些。”乌乐正看了赵袖一眼，似乎意有所指，然后她收回了目光，微微一笑，“关于夏试的题目，我与公孙乐正商量了一下，还没拿定注意，今日正好问问你们……你们可有什么想法？”

所有人都有些意外，这个问题似乎太过随性了，和之前裴司乐那种将一切条条框框都定得死死的感觉不同，是完全的大而空泛，无处着手。

“莫要多想，只不过是闲谈而已，想看看你们各人如何破题。”乌乐正大概也看出了她们的困惑，掩嘴一笑，道，“现在，我出题‘夏’，何解？”

众人都陷入了沉思，坐在最旁边的贵女，似乎是名叫曹琼枝的第一个抢先发言，道，“我解以‘冬寒卧冰，夏热握火’。”

乌乐正点头道，“解以勤勉刻苦，很好，可用夏祀之舞。”

另一个贵女齐婉也想到了，连忙道，“我解以‘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似乎是生怕被人抢了，但说出了之后，又觉得以民歌解之有些羞涩，落了下乘。

“正适合《采莲舞》。”乌乐正轻描淡写地带过。

这时，卫灵翾也缓缓地道，“我解以‘夏虫不可语冰’。”

“呵，果然是卫灵翾破的题，剑走偏锋，格局立意都不似女子啊。”乌乐正笑了一下，随即道，“若

是以此题成了舞，我会很期待的。”

这时轮到赵袖了，乌乐正也探询地望着她。

可赵袖只是沉默不语，垂着眼眸，似乎是在认真地思索着什么，郑玉奴暗自为她发急，这时随便说些什么也好，糊弄过去就行了，总比这样被顶在杠头上要好。

赵袖当然知道这时该说什么，虽然一开始她其实并没有反应过来，后来听她们一个个破题，大概知道是怎么个回答法了，但问题是……她好像不能答。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绿树阴浓夏日长……阴阴夏木啭黄鹂……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东边日出西边雨……稻花香里说丰年……无数零散的句子像弹幕似的一句句划过，但自从那天晚上，乐师公子一句“姑娘是哪里读的书”问得她浑身冷汗之后，她才发现自己下意识顺嘴跑两句诗词出来的毛病得治了。

身为一个平民，赵袖知道自己决不能表现出有任何学问的样子，但是让一个识字的人装不识字很难，让一个从小背唐诗宋词学文言文看四大名著的人装没有文学素养也很难，在云中郡的那十年里，无聊时她也看了所有能搜罗到的大周书籍……

思忖良久，她谨慎地道：“春风风人，夏雨雨人。”这是她想到最保守最完美的答案了，别人深究起来，也可以是她书里看到的，绝对不会不小心抄出什么不该出现的唐诗宋词来。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乌乐正眉头一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目光有些复杂，随即笑了笑，道，“呵，没想到……倒是解得中正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