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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归来（第1页）

“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赵姑娘或许已经上岸了……”

此时，柯亭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出这样的话勉强安慰着姬长英。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大概也知道现在的情况不止是三长两短，安慰的话说出来也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但姬长英的情况太糟糕了，他身上不止一处的伤还没有止血，他就像是一只伤痕累累的狮子，根本没有人可以靠近他，也没有人能在这种时刻给他疗伤上药，柯亭根本不敢想象这件事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殿下，还是将伤口包扎一下吧，赵姑娘如此勇敢果决地拖那人下水，说不定也是有把握的……”柯亭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她出身是云中郡。”姬长英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动，“……又不是生在什么闽中江浙之地的渔家女，哪里会识水性……她……”他顿了一下，再也说不下去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什么药能让时间倒流，无论它值多少钱姬长英都会把它买下来。他不会将她一个人留在那间屋子里，他不会带赵袖来逛夜市，他当然也不会带赵袖离开莲花台，她这时应该还在美美地睡着觉，第二天起来，和其他女孩子一起在阳光下练习舞蹈。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个女孩只是他人生中的过客，带给过他许多的惊喜，许多新鲜的体验，他并不了解赵袖，赵袖也并不了解他，成年后的每个

月他都会认识一些新的女孩，来自各个地方的豪门大族，在各方的授意下一起去踏青蹴鞠，或者在觥筹交错的宴会上谈笑风生，女孩们生日的时候姬长英也会让人送去进贡来一人高的玉石珊瑚或是将价比黄金的美酒堆满一屋子，气派很大，往往可以引为一时谈资，即便他并不亲自前去，对方也会心满意足。

可与赵袖相遇的时候，他只是个在竹林里的温泉中泡澡的乐师，而她则是不小心掉进池子里的小舞姬，喝不惯茶，但吟的诗句惊才绝艳，他们的相处日常很无聊，有时惹人发笑，像认识了很久很久的朋友。

他们的身份注定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过多的接触更是会给对方招致灾祸，或者引起类似姜嫣这种人的注意，所以就在不久之前，他就委婉地告诉她不再与莲花台这边发生任何瓜葛了——将来她也许会嫁给一个会作曲子的翩翩公子，而姬长英或许总有一天也不得不向这个世界妥协，和表妹过举案齐眉的无趣日子，既然如此，还是早早将这些事情解决清楚得比较好。

可她为了救他，面对凛凛的钢刀和漫天的血腥，用自己换了他一条活路……真是一个傻子，兵马司的人已经快要赶到了啊，他再受几刀也不会死啊，怎么一个女孩子有这么大的勇气跟人家同归于尽呢，你只是一个过客而已啊……

姬长英用手捂着头，他觉得有什么

东西在脑子里持续地疼痛着，心底深处翻上来的懊悔像是毒蛇一样啃噬着他，肩膀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痛已经转为麻木了，有时猛地尖锐地痛起来，才能让他感觉好受一些……很冷啊，他第一次觉得月光可以这么冷入骨髓。

他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将头埋在手臂里，好像被整个世界所抛弃了。

远处，似乎又有嘈杂的声音响起来了，骠骑统领连忙过去查看情况，柯亭默默地陪在姬长英身边，作为陪伴姬长英最长久的人，他知道这个时候殿下不需要什么安慰或是忠言，以往在幽云的战场上，每当有兄弟死的时候，姬长英也会这样消沉一会儿，但这一次与以往又有不同……

那个姑娘，是他不自知的心上人啊……

尽管因为身份悬殊，姬长英已经极力地在回避这样的情感了，但旁观者清，柯亭早已经发现了他的心思——那种东西是藏不住的。但姜嫣的到来以及她身后迫来的阴影，让姬长英不得不下定决心，斩断这段还没开始的情愫，将一切都停留在友情的时刻，然后消失在她的世界中，这的确是对两人而言最好的结局了……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场刺杀猝不及防地发生了……大概是命运吧，就像是那些说书人口中最爱听的“不叫美人见白头”的桥段，赵袖用了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永远地离开了，而命运则让姬长英这辈子都不

可能忘了这个女孩。

“衣服……”

“过来过来……”

“让让让让……”

“灯笼拿过来，下游有血啊……”

嘈杂声越来越大了，柯亭隐约听了一会儿，大概听明白了，心中叹息一声，对姬长英道，“殿下，找到了……节哀……”

姬长英的身子好像动了一下，但他又将头更深地低了下去，手紧紧攥着剑，手背上满是太过用力而突起的青筋。

“漂上来了！”

“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哇啊！”

“通知殿下——”

姬长英猛地抬起了头，往那边望了过去，用剑勉强将身体撑了起来，柯亭心里咯噔一跳，要去拦他，“殿下，别去看了……”

姬长英撇开他的手，拨开人群，往堤岸旁走了过去，挤挤攘攘围着的士兵们见了是他，都不由纷纷让开行礼，最后，他走到了堤岸的最边上，几盏灯笼照着水面，隐隐浮着血色的河水上，有什么东西在漂着，移动着……

近了一些，靠近了光源，终于有人看清了水面上漂浮着的是什么——是溺亡之人的背部，头冲着下，在黑暗的水流中沉浮着。

“是那个使大刀的刺客！”赶过来的柯亭惊呼出声，“他的尸体在动！”

可死人当然不会游泳，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有人在水底下拖着这尸体前行……这个推论在所有人心底浮现的下一秒，“哗啦”一声，有人钻出了水面，长出了一口气。

“呼……”赵袖用

手一甩头发，将碍事的长发从眼前拨开，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堤岸筑得很高，她一时没有往上看，只是自顾自地将一根簪子叼在嘴里，腾出了一只手来，然后拎住那尸体的脖领子，慢慢地往前游，水面上随着她的游动而拖出一道鲜红色的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