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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在天专心地削着。

  金鲁生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1dquo;&he11ip;&he11ip;我有个担心，阿炳这回不会愿意跟你再去上机了。别忘了，他不光是瞎子，还是个傻子，你没办法用正常人的道理去说服他，也无法用正常人的标准去要求他。道理和标准，对阿炳来讲是天书，是对牛弹琴。”

  安在天：&1dquo;对牛弹琴也得弹呢！在国家利益和革命工作面前，毫不犹豫地付出生命，都像行云流水一样自然。眼下，我做的只是动动嘴皮，动动手，动动脑子。”

  &1dquo;安副处长，看不出来，你对阿炳这么周到耐心，想起你在上海和乌镇跟我抓特务，不象一个人，影子都看不着。”

  &1dquo;其实我内心深处也有彷徨，有矛盾和痛苦。我在苏联就读的学校旁边有个马戏团，没课的时候，我常去看他们驯兽。我现在觉得我和阿炳的关系，就像驯兽师和兽的关系。驯兽师训练老虎钻火圈，他耐心，不厌其烦，一步步地引导，老虎做好了，他给它好吃的；反之，他会哄它，偶尔也会打它。总之，驯兽师会想尽一切办法让老虎钻过火圈去。这种成功是驯兽师的成功，不是老虎的成功，老虎只知道它钻过火圈，就会有好吃的，而不会知道它的行为对驯兽师意味着什么，对整个马戏团意味着什么。同样，阿炳也许永远不会理解什么是革命工作，他破译就是为了让我高兴，他想给安同志送一份礼物，我告诉过他，找出电台，就是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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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算》第六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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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dquo;我是个粗人，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我知道，你训练阿炳，不是为了你个人，而是我们为了7o1，为了革命。你对他的好，就是对革命的好，对国家的好。”

  &1dquo;没有这种信念的支撑，我可能没有勇气把阿炳从乌镇带到7o1，更没有勇气让生理有缺陷的人，去完成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1dquo;你同样完成的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过去我们打仗，这叫尖刀任务，没有金刚钻，谁都不敢揽那瓷器活儿。不然，不光任务完不成，搭上自己和战友们的鲜血直至生命不说，这种无为的牺牲还会给整个战局带来毁灭性的打击，甚至全军覆没。”

  安在天继续削着：&1dquo;是啊，对于阿炳，你是正常人，而你走进的是非常人的世界，就如同一个明眼人，为了体会盲人的感受，把自己的眼睛也蒙上一样。只有这样，你才能进入他，知道他的喜怒哀乐和行为方式。”

  &1dquo;阿炳不光眼瞎，人还傻，也许你认为香喷喷的鲜花，在他那里可能就会是凶巴巴的毒蛇。”

  &1dquo;正因为如此，有时候看到他懵懂的样子，我会有歉意，会难过。阿炳在乌镇的日子平淡一些，穷苦一些，但他无忧无虑，可以随便在桑园里睡到日上三竿。正如我的出现，给平静的乌镇带来血腥一样，我也无法预料，我改变了阿炳的生活，而这份生活对于阿炳，是否真的意味着幸福。阿炳像梦游一样离开他生活了二十五年的乌镇，没人知道我把他接去哪里，包括他母亲。我就像接走了一只鸟，接到了我们的世界，让他在原来那个世界里消失掉了。所以对我们这个职业来说，残酷未必只是生死。”

  金鲁生看着安在天，由衷地：&1dquo;无畏并非就不是无私。安副处长，你牺牲了自己的性格，更是一种唯有牺牲多壮志。一趟上海和乌镇，几个回合下来我就坚信，你一定会完成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院内一片漆黑和寂静，可以听到虫在草间的活动声。突然，传出阿炳恐惧的尖叫声和呼叫声：&1dquo;安同志&he11ip;&he11ip;安同志&he11ip;&he11ip;”

  胖子和安在天的房间同时亮了，并冲出人来，都往阿炳房间跑去。胖子先冲了进去，慌忙中没有开灯。

  安在天进去，先打开电灯。

  阿炳紧紧地抱着胖子，嘴里还在不停地叫着&1dquo;安同志”，那万分恐惧的样子，像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之险。

  安在天上去，把阿炳从胖子手里接过来，一边安慰道：&1dquo;阿炳，安同志来了&he11ip;&he11ip;怎么了，阿炳&he11ip;&he11ip;别害怕，告诉我，怎么了？”

  阿炳：&1dquo;我妈在叫我&he11ip;&he11ip;”

  &1dquo;你做梦了，阿炳，是不是？”

  阿炳像没听见，继续说：&1dquo;我看见我妈&he11ip;&he11ip;我妈生病了&he11ip;&he11ip;要死了&he11ip;&he11ip;我要回家&he11ip;&he11ip;我要回乌镇&he11ip;&he11ip;我不要睡在这张床上，我要回到桑园睡&he11ip;&he11ip;”

  &1dquo;可能是被梦魇着了，你睡觉是不是把手放胸口上了&he11ip;&he11ip;”

  这一切似乎并不见效，阿炳不停地要求：&1dquo;回家！安同志，你送我回家&he11ip;&he11ip;”

  安在天看一般的方法根本行不通，最后不得不装作生了气，训斥道：&1dquo;回家也要等天亮了再说，现在你听，还是半夜呢，半夜三更哪有人送我们走。你答应过我的，你妈也交代过你，你什么都要听我的，听安同志的。”

  这一生气，阿炳倒安静了。

  安在天趁机又做工作：&1dquo;阿炳，我知道你对我像对你妈一样的好，现在我非常累，很想去休息，你好好睡一觉好不好，你睡了，我才能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