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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意已决。此事与君臣之礼,南北之势无关。”我缓缓摇首道,“忠义之间,实难抉择。只知若不相救,他必死无疑。自知他虽是敌对,却相待不薄。而我恩将仇报伤他至此,心中已然有愧,若他更因此而死在此处,我这一世,纵有万盛功业,却是如何也无法宽谅自己今日这般所为。至于眼下战事,我自当令寻良策。”
其实彼时心中所想不过唯一。保殷之法还可再寻,但若此刻离去,萧溱却许会因此丧命。
仅此而已。
韩远之见我言辞恳切,有几分诧异地看了我许久,末了终是微微颔首,“那么,便请将军稍候。”
我将萧溱横抱在怀里,轻轻推开房门。门外一片风雪,他身子裹在火红的貂裘中,映衬着面容更是苍白无力,几乎已没有一丝血色。
心中一动,抱着他的手不由紧了紧。很快走到马边,将萧溱放坐在马前,自己也随即翻身上马。
萧溱的身子此刻全然无力,在我略略松开扶持的后几乎要立即坠下。我不由稍稍往前坐了坐,让他好倚靠在自己的胸口。两手握紧马缰,将他圈在自己这一方怀抱中。
忽然意识到,自己此刻之举……竟与他来时所为如出一辙。
心中陡然乱了乱,一种无以名状之感涌上心头,却又只在那么一瞬便尽数褪去。
我定了定神,无法抱拳行礼,便只能回过头对韩远之道了声“保重,随即一提马缰,疾驰而去。
那方向,却真真是与后殷背道而驰。
我望着道旁迅速倒退的山景,那一刻忽地意识到,既已做出如此决定,回到后殷,或许,便再无机会了。
后悔么?已无心思考。只知如今,若不及时赶回宫中,便真要为方才行刺之举而悔恨终身了。
余光瞥了瞥怀中之人,眉目间早已没了平日的霸气和威严,竟只剩一丝孱弱之态,仿佛折之即断。心中低低自嘲了声,叹自己终是做不成如他这般心狠手辣之人。
一路疾驰,直奔宫城而去。因我怀有出入令牌,路上并未遭到任何阻拦。守门的士兵几乎并未看清我怀中何人,只道我有急事在身,见令牌便很快放行。
不到一个时辰,我便横抱着萧溱急急奔入宫中。路上撞见几个小太监,便将萧溱交付于他们。他们见是皇上,立刻惊得手忙脚乱,唤人的唤人,传御医的传御医。片刻之后,便见那老总管匆匆赶来,吩咐下人将皇上小心抬走,几名御医更是提着箱子紧紧跟随。
顷刻间,此处便只剩了我一人。
空空如也。身心皆是。
低头望了望自己衣衫,之间右胸口一片红渍,忽觉整个人茫然若失。
这时,几名禁宫侍卫匆匆奔至,将我围在中间。
“长公主有令,请秦大人至皇上寝宫外候着。”
“是。”我低低应了声,便随他们离去。
在寝宫门外等候已有数个时辰,目睹太监宫女们匆忙地进进出出,端进的是白纱清水,端出的却已尽数被染成血红。
我在侍卫的看守下,袖手而立,望着这般场景,说不出一句话。
却只能在心中期盼萧溱能安然无恙,如此也好略略消减我心内的不安。
不知多久之后,寝宫的门缓缓打开。我抬眼,见惠英长公主自内缓缓走出。
“见过长公主。”我上前徐徐行礼,“不知皇上病况如何?”
她斜睨着我,目光中的深意无可度量。忽地一抬手,一记清脆而响亮的耳光已然落在我面上,惊得周围人不由顿住了手中动作。
“请恕本宫冒犯了。”她扶了扶腕子,做出淡然之态,但我却已看出她难于抑制的怒意。心知如她城府极深,极少在人面前露出心中真意,如今有此举动,只能说是怒极所致。看来萧溱的状况并不甚好。
“公主突然给此大赏,想是必有原因罢。”她力道快而狠,我自觉右脸已如灼烧般疼痛,面上却也并不露出分毫,反而淡淡直视她道。
“秦大人随本宫来。”萧沄却已转身离开,只淡淡地在身后留下这句话。
我顿了顿,跟着她行至一间小室门口。她吩咐随行的宫女守在门外,便示意我随她进去。
“长公主特意叫我来此,不知可是有要事吩咐?”我进了屋,站定冲她的徐徐道。
她闻言转过身子,面色里有一丝余愠,“独孤将军将那般奄奄一息的溱儿带回给本宫,便不欲解释什么?”
“仅凭我一面之辞,若长公主若肯相信,自是最好。”
“独孤将军倒颇有自知之明。溱儿为何同你私自出宫,本宫不欲追究。至于他如何受伤至此,本宫自然难以信过将军,却要听溱儿亲口所言。”萧沄轻轻冷笑一声,“不过,纵是如此,这护驾不力之罪,将军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开的。”
我闻言不语。
“独孤将军并不打算为自己辩解?”见我如此,萧沄又再度开口,话语里自是咄咄逼人之气。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淡淡回应,并不想辩解太多。何况,人确是我所伤,此时心下依旧有些混乱,能做的不过缄默而已。
萧沄嘴角缓缓挑起一个弧度,忽然道:“将军一路急急将溱儿送回,想必已知溱儿的秘密了罢。”
“原来此事尚属机密。”我故作恍然笑道。
萧沄的目色却倏然间深邃,“独孤将军,你可知,除却本宫和溱儿,知道此事的人,都得死。”她出语云淡风轻,丝毫听不出词句间的威胁之意,“便就连方才侍候的宫女太监,连同御医,也都活不过今日。”
我早知萧氏一族手段之狠绝,故闻言并不惊讶,只是平静道:“那么我亦当布他们后尘?”
萧沄幽幽一笑,“独孤将军虽护驾不力,却终是及时将溱儿送回。溱儿现在尚是昏迷,本宫又怎么忍心早早治罪于你?”
听闻到萧溱尚在昏迷,心中微微一动,看着她缓缓道:“公主既言出于此,想必心中已有决断。”
“将军果然聪明,”萧沄看着我,露出一丝诡谲的笑意,“不过在那之前,本宫心中有一事难解,倒想要先问问将军?”
“公主若真有疑问,但说无妨。”
“据本宫所知,溱儿因自己那身病的缘故,处事向来小心,时时警惕,极少让人近身。便就是太监宫女也只能在门外守候,未得吩咐不得靠近。加之他自小长于武艺……”萧沄瞥了瞥我,目光里隐有深意,“却是遇上何等高人,重伤至此?”
我暗自忆起自己屡次面见萧溱时,诸多宫人都是候在门外,而萧溱自是独居室内,如今想来,原是这般缘故。
而萧沄话中之意,不过对我有所怀疑罢了。也不辩解,只是淡淡道:“公主对我生疑,此刻我若否认,公主自然不信;若承认,便是弑君未遂之罪,我明知后果又岂会如此?故欲知此事,不若待到皇上醒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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