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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炮子的,*你*的,活的不耐烦了!**的,我眼皮不用动就能整死你!让你有个人样的活到今天是老子懒得理你!我*你先人的,你跪下给我舔鞋底我都不要!卖瘪的,穷你*的……”
竟是他们家最大的债主刘国富的声音。何朵听不懂对方骂的是什么,但知道是非常恶毒的字眼。
“妈,他骂啥里?”何朵小声地问道。
“闭嘴!宁(安静)着吧你!”何文狠狠地斥责了妹妹一句。本来现在全家人就已经很揪心了,这丫头还天真烂漫地问话,何文自是没什么好气。
好容易被爸妈钉好的窗帘,如今被刘国富野蛮地扯破了好几个口子,看上去甚是凄凉。后来还是何老爷子和何老太太出来劝诫了一番,刘国富才逐渐消停,人群也拥绕着他陆续散去。
何胜军不语,躺下来蒙起被子继续睡觉。许娇兰气的捶胸顿足,看到丈夫这副窝囊样,越发怒火中烧,一把掀开丈夫的被子就大骂起来:
“睡,睡,睡!还有脸睡,睡*吧你!”
何胜军心里何尝不郁闷,本想息事宁人,妻子却偏喋喋不休不依不饶,惹得他勃然大怒:“吵!往死了吵!麻烦么你!”
“真**有脸跟我吵,刚才你的嗓门去哪儿了?窝囊死了,窝囊死了啊,我这辈子跟着你!”许娇兰大喊道。
两人噼里啪啦吵了个不休,最终还是何胜军偃旗息鼓,不管妻子怎么踢打哭闹,始终闷声不吭不再搭理,许娇兰方才哀哀戚戚地结束了争吵。
这一夜,除了三个孩子,夫妻俩都是默默躺着,睁着眼睛从天黑挨到天亮。
这还是在何朵七八岁的时候,那时何文已经快初中毕业,人事已经懂了不少。但除了憋在心里暗暗生气,何文几乎从不与他人交流。自从父亲破产时起,她便见够了身边的世态炎凉。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什么也改变不了,干脆便不问不看,一门心思上学,把愤恨都投入到对学习的期待上。因此一到上学时间,何文就会背着馍篮头也不回的离去。何朵本想问问姐姐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看到她那一脸的冷峻,也不得不敬而远之。
就是在这个夜晚,何朵第一次对一个人生出厌恶甚至憎恨的情绪。似她这般毫无存在感的孩子,除了每次看到刘国富时撅起嘴昂首挺胸扬长而过,也没有更好的方式去表达情绪。
然而令她意外的是,明明夜深时双方还恨得不共戴天,可当太阳再次照亮整个山坡,爸妈再见刘国富时,却都风平浪静笑脸相迎,那些日常里鸡毛蒜皮的寒暄竟一个没少。而刘国富也好像没事人一样,淡淡地回应一下,然后该做什么做什么。彼此的相处分外和谐,就好像那天夜里的惊变只是虚梦一场。
();() “爸,我们到底欠老叔家多少钱啊?”
“……”
“妈,我们到底欠老叔家多少钱啊?”
“小孩子问这么多干啥!”
几年之后,何胜军一家倾巢搬走,这次搬家一时惊动了整个大队。因为以何胜军的财力,明明连个牛棚都盖不起来,如今却搬到了整个大队最豪华的宅院里。
原来这些年刘月生的生意早已做到了市区,而他也不满足于农村的小格局,便斥资在市中心购置了一套崭新的学区房,一家人在刘晓晨十岁的时候搬了过去。只是村里的小洋楼不能常年无人居住,尤其那个大锅炉,如果长期不用的话恐会生锈,需要有靠得住的人帮忙打点。这样的话,自己日后来回办事时到村里也有地方住。
思来想去,刚好何胜军满足了所有条件。虽说俩人的关系一直比较微妙,但何胜军毕竟是个老实人,俩人也算是亲戚,索性就邀请何胜军一家搬去。
刘月生的邀请对何胜军而言自然是天大的好事。本来他这两年就一直在犯愁,三弟购买自家砖窑的钱已经差不多都给齐,自己却始终没找到新的栖息之地。如今刘月生橄榄枝抛来,对何胜军而言简直是雪中送炭。
只不过何胜军一家搬进去之后,刘月生虽兴冲冲回来几次,却都找不到可以容纳自己小居的空间,心中不免有些不爽,却又无法开口,只得任由他们一家穷光蛋继续折腾。渐渐的,刘月生回到小洋楼的次数越来越少,很多时候即便到了村里,也只是在其他地方晃一晃,宁可吃住在别人家,也不会再回旧屋一看。
“朵朵,听说你家住进大楼房了!几层呀?”
“你住几楼?里面是不是有很多席梦思,还有电冰箱,大背头电视机?”
“那些楼梯是不是装在家里?有多少个台阶?”
那段时间何朵天天被同学们围着问各种关于小洋楼的事情,虽然刘月生家真正留下来的除了一套破皮的沙发和一张废弃在二楼偏房的单人床外,几乎空空如也。但不管她怎么解释,过几天还是会有同学兴奋地问着同样的问题。而住进洋房的何朵也完全没有感受到任何兴奋,反倒是那种寄人篱下的自卑心在身体里冉冉升起。再牛逼的房子终究也是别人的,而且由于多了一层施舍者的身份,何朵连面对刘晓晨时都会感到丝丝尴尬。好在刘晓晨已经跟着父母搬到了城里,上了城里的公立小学,俩人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给了她足够的时间调整心态。
“妈,咱家欠别人的钱到底还有多少呀?”这成了何朵懂事之后一直追问到大学毕业的问题。
不过住在小洋楼的日子总归是舒适的,冬天里熊熊燃烧的锅炉,把家中烘的热气腾腾。除了锅炉房和厨房里有灰尘,客厅和卧室等居住的地方常年干净清爽。再也无需像以前那样,一到做饭的时候床上凳子上都是煤灰。每每扫地时,尘土又会飘满整个屋子,呛的鼻孔都是土味。
更让何朵兴奋的是,虽然三楼被刘月生用作仓库,常年上锁。但二楼那间堆满了刘月生家少量杂物的废弃房间里,有一些她意外发现的“宝藏”,那便是被前任主人随意堆放在抽屉和柜子里的各类旧书。虽然大多已没了封面,有些书的内页也被随手撕去,仍然不影响何朵聚精会神地逐个阅读。那是她最开心的神秘时光,也是她积累文学底子、开发想象力的启蒙时期。
《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小李飞刀》《半月谈》《三朵金花》《故事会》等各种武侠小说、言情小说、时刊杂志甚至光怪陆离的鬼故事,都被何朵宝贝般整理起来,一本接一本酣畅淋漓地看完。这是何朵第一次读课外书,也是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世上还有如此精彩的故事和美妙的言辞。而那些其中涉及到的讳莫如深的男女情爱,也开启了她逻辑自洽的“想象”。
何朵自小便酷爱读书,只要有字的东西,哪怕是走路时偶然看到的一张纸片,她都会立刻拿到手上翻看。虽然大多都零零散散没有章法,但对于生活在贫困山村的贫困孩童而言,所有课本里没见过的字词,都可以是如饥似渴的知识来源。这个隐藏在楼上的文学宝藏,很长时间里都令她兴奋不已。丰富的精神世界让她的内心更加充实,对外界的求知欲和探索欲也越来越旺盛,加上她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和丰富的想象力,极大地激发了她对文学的热爱,为她的文学储备打下了初步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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