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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如果你驯养了我（第1页）

人生在世，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厌恶规则的我，四体不勤的我，与其可笑、宁愿藏拙的我，尽管努力规避了“有”的笑话，还是会酿出“无”的笑话。

没想到，人类以及大部分哺乳动物与生俱来的四肢协调，我一念之间就丧失了。

简单来说，我顺拐了。而且是公然地顺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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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万恶的体育课。

但与往日不同，我们班正在为接下来的广播体操比赛练队形。六七十人需要像一块整齐的豆腐一样，从操场一边正步走到中央，然后均匀散开至间隔两米，做第八套广播体操。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为了好看，光是齐步走就纠正了好几节课，胳膊摆起的高度、脚迈出的距离都有规定，整个过程枯燥至极。

可是，就像把同一个字写上二十遍就渐渐不认识了一样，如此的刻意与重复，让人简直不会摆动胳膊、不会迈步走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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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学上，将前者阐释为“semantinet”（语义饱和）。

“饱和”，即当某个神经信号短时间内高频出现时，神经系统会因疲倦而对该活动进行抑制。比如，呆得久了会意识不到空调运作的噪音，还有“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等。

难怪，当我爸因为一件事教训我两个小时以上的时候，我就感觉再也分不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了。

法语则称这类现象为“Jamaisvu”，旧事如新。

——我想，它堪称是“déjavu”（既视感，新事如旧）的反义词。很荣幸，我两个都经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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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于我，就有好几个男生顺拐了。

迎接他们的，自然是体育老师恨铁不成钢的喝止和其他同学无情的嘲笑。

我怀疑作为主导者的体育老师，也不掌握什么科学知识，否则为什么要让我们经历一定会经历的疲倦、饱和、崩溃，并加以责难？

我暗暗警告自己，千万不要走成顺拐，否则会落得和他们一样下场。

——不止，我还会成为个顺拐的女生。这决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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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走着走着，我的思想逐渐模糊，感觉像个提线人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也不明白手臂为什么会在这一毫秒摆动起来。

我手脚的节奏好像岔开了。我玩命地控制，但越在意、越关注、越着急，肢体就越不协调。——邯郸学步的我，已经忘了起初是怎么走路的了。

我是不是已经顺拐了？

正担心时，我忽然听到队伍后面几个男生的嗤笑声。

恐怕是在笑我。我感到脸上热，脑袋也嗡嗡作响。情急之下，这回真的顺拐了。明明白白、毫无怀疑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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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当时那几个笑的人，原本在笑谁、在笑些什么，根本不得而知。倒也不一定是在笑我。但世间恒例是，如果你担心他笑的是你，那么你多半会乱了方寸、变得可供他笑。

一直到五六年后的高中，我才次听我们的班主任邵老师提醒说，同学们，走在校园里，不要一听见有人笑，就以为笑的是你，人家忙的是自己那点事。

于我而言，有点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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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别别扭扭走了几步之后，只听那几个男生笑得更大声了。班里的其他同学也6续笑了起来，周围还有人转过头盯着我看。

我尚且抱有一丝侥幸，指望他们是在笑其他的顺拐者。

我彻底确定大家笑的是我，是体育老师单独把我叫出来的时候。

完了，莫小冰的一世英名，就此葬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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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育老师数落了我几句，叫我暂时离队、到一边冷静冷静。

——怎么个冷静法？我整个人羞惭窘迫得像蒸汽火车一样。

站在一旁，心里七上八下了半天，老师终于叫我归队。一群羔羊又随着牧羊人和牧羊犬，喊起口号、走起正步。

可我仍旧担心自己会顺拐，并且疑心那群人都在等着看我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