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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瓷,先去睡吧,不用等了。”沈珍珠笑着摇醒趴在床案上打盹的素瓷。素瓷揉把眼睛四处看看道:“怎么殿下还没回来。”
沈珍珠道:“殿下今日会回来晚些,你看你,现在虽然是夏季,但这金城郡早晚凉爽,你的手脚都冰冷了,快去睡吧,不用管我。”
素瓷略搓搓手,踌躇着向外走去,方走到门口又回头犹犹豫豫的对沈珍珠道:“小姐,我知道现时和往日不同,有些事不该问的,当是不问不管。可我见小姐近日忧心忡忡,憔悴许多,小姐要当心自己身子啊。”沈珍珠心并头一热,答道:“好素瓷,没有事。”素瓷听了又回身为沈珍珠倒了杯热茶,侍候着她喝了才走。
沈珍珠吹了烛火和衣躺下,心中有事只是睡不着,好不容易寐了不到一刻钟,听得房门“卡”的极微细响声,睁眼起身柔声道:“俶,你回来了。”却没有听到李俶惯常的回答声,“查”,面前火光一闪,双目不适应突来的光亮,她几乎睁不开眼。当眼瞳适应光线之后,一声轻喊自她口中溢出:“啊,安二哥!”
来人正是安庆绪,他一口吹熄了手中火折子,曲身蹲在床侧。
“安二哥,你怎么来了这里?”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时刻,大胆的闯进侍从林立的驿馆,这安庆绪是犯了什么糊涂,远远的跑来金城郡,别是又为了摹容林致的事来烦她,她可帮不了忙。
他忽的一把攫住她的手,“跟我走!”她唬了一跳,用力想抽手而出,他的手腕如同铁箍纹丝不动。她又急又气,沉声喝骂道:“发什么神经,有什么事明日白天再说,我现在能跟你去哪里?俶,就要回来了。”
“珍珠,我要你!”安庆绪等她骂完,定定的说道,三个字如电闪雷鸣、净空霹雳,把沈珍珠震得头昏眼花,虽然夜晚深沉没有月光,仍可见安庆绪双目仿佛燃烧一团火焰,狂野中带着不羁,她的心不受节制的乱跳。
“珍珠,这辈子我只要你。我想了一个多月、矛盾了一个多月。从京城,跟着你到金城郡。你登山游寺,我都远远的跟着看着。今天我终于想通了,我真正欢喜的人,不是慕容林致,而是你!我已然错过一回,再不能错第二回!跟我走,别再做这个劳什子的广平王妃,在那李俶心中,皇权远重于你;跟我走,我们浪迹天涯,我的心里只会全心全意装着你,再没有别的什子!”
边说边拖着沈珍珠的手往房门走去,沈珍珠迷迷糊糊跟着他走,安庆绪心里欢喜,正说着“咱们不能由正门走,干脆跳窗”时,沈珍珠忽的将他手狠狠甩开,听她沉声道“不!”望向她的双眸全是决然的镇定。
安庆绪心中痛楚不已,却还怀着一线希望,问道:“什么?!”
她摇头道:“我不能,我是俶的妻子。”
安庆绪抓住了她的语病,语有欣喜:“你说‘不能’,而不是‘不愿意’。”
的确,这是两个概念。沈珍珠倒没料到他有些一问。
“不能”还是“不愿意”?
“不能”还是“不愿意”?
“不能”还是“不愿意”?
不过顷刻时间,她翻来覆去的想,头正阵阵眩晕,刹那灵台清明:这固然是两个概念,但此时对安庆绪又有何区别,自己左右不会跟他走的。开口道:“我说错了,我是‘不愿意’!”
“哟,远客来访,怎么不叫侍从奉茶?”正在此时,门轰然而开,李俶语含讥诮的走进来,张臂将沈珍珠拥入怀中,扭头对安庆绪道:“安副使喜欢用什么茶,金城郡茶马互市,天底下的好茶名茶,本王都备有一些,说起来本王从未与安副使共同品茗对弈,今日倒是个机会。”
安庆绪脸色早已铁青,答道:“殿下好意安某心领,安某粗人,不懂什么茶呀棋的,堂堂男儿,都是以剑道论高下,不知殿下可有意与安某论剑一番?”沈珍珠面色都变了,她深知安庆绪剑法高强,李俶决计不是对手,忙拉拉李俶的衣袖。李俶却爽快答道:“这正合本王之意,明日午时如何?”
安庆绪却哼哼一笑:“殿下金质玉叶,安某可不想占便宜。依我看,这比试也不必过急,咱们以一年为期,殿下也可遍访名师加紧苦练,才不致于输了这场比试。哼哼。”
“那好,明年今日,本王在长安恭候阁下!”
安庆绪听罢一抱拳,目光如锥般在沈珍珠身上掠过,身如猿猴矫捷由后窗跃走。
“俶,我——”沈珍珠正想说什么,被李俶“嘘”的动作打断。他脸上竟而微微流淌笑意,轻盈将她横抱放置床上,用自己的手温暖她冰凉的双臂,说道:“瞧,怎么全身冷冰冰的,若是生病怎么了的。”
寒云夜卷霜海空
李俶、沈珍珠一行自金城郡返回长安时已入秋。其间不断传来令朝野震奋的好消息。先是李林甫患病不治一命呜呼,接着杨国忠和陈希烈等人联名状告李林甫与番将阿布思联同异谋,玄宗一向宠信李林甫,盛怒之下不但下旨消去李林甫一切官爵,子孙除名流放岭南和贵州偏僻地方,还令剖毁李林甫棺木,剥光其身着的金紫礼服,将尸体随便刨坑埋葬。李林甫一生口蜜腹剑害人无数,终于惨淡收场。沈珍珠的父亲沈良直自然被还以清白、官复原职,沈良直固然不知道劫狱救他的到底是什么人,最难得的是玄宗竟然也没有追究。
然而,沈珍珠没有想到的是,回到广平王府后,还有一个莫大的惊诧等候着她。那就是——崔彩屏怀孕了!
崔彩屏在王府大门口迎候李俶二人的归来,平头鞋履窄衣裳,既是她最爱的打扮,也是时世之妆,她厌恶穿那些宽大笨拙的衫裙,怀孕不过三个月,从外表自然不易看出,和寻常人无异。倒是独孤镜上前贺了声“给殿下道喜”,李俶才明白究里。
从嫁入王府那天起,沈珍珠就知道有这一天,却未料到来得这么快,她心中隐隐的失望。然而她不能表露出来,她得笑吟吟的上前扶住崔彩屏,对她抚慰有加,对她关切有致,这才是一个识大体的王妃。她也是这样做了,整个过程中她不敢看李俶一眼,为什么?是不是她怕,她怕见他的欣喜,怕他的欣喜灼痛自己的心?崔彩屏的腹中,毕竟是怀着他的孩子,他的第一个孩子,他高兴他欣喜全然应该,她无话可说。
她推开清颐阁的门,屋内纤尘不染,一如临走之时。生命中多少事情,总以为自身来去自如便可,岂知不仅天地无穷之大,海纳百川,人生之河汹涌淘淘,就连自己的心,也远非想象中可以控制。待听李俶唤了声“珍珠”,回过头,仍然如常笑靥相对。他叹口气,说道:“我宁可见你眩然若泣,是我负你。”当你有一日成了太子、皇帝,你会有数不清的儿女,象当今皇上那样,记不清每个儿女的相貌,你还会这样说么?
想起回府后有一人身影始终未见,问身畔侍婢道:“刘总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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