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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到了自己的儿女,眼神都柔和了些,面上的青黑散去:“那一日,是元宵灯会,朝朝央着我与她一道出门逛灯会,之后再去汴京城运河之畔放莲花灯,为叶宣与青州战场上的将士们祈福。”
说到此处,她闭了闭眼,眉心皱起,声音似泣血一般:“可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
众人闻言,心都揪起。
听着她微哑的声音,容昭似乎便已能预见之后的痛苦。
“我与朝朝带着几名护卫便出了门,她很高兴,时常撩起车帘一观外面的热闹。那日有花灯游街,百姓比肩接踵,行至喧闹处,马车再也走不动分毫。”
祝蓁蓁声音颤抖起来,她眼前便是那一日的兵荒马乱:“我便带着朝朝下了马车,一路步行。街上热闹得很,可百姓太过密集,我们便与护卫走散了。”
明砚舟听着容昭的复述,眼前不由想起那个只见过几面的小姑娘,七八岁的年纪,天真烂漫,面上常挂着笑。
他用力地握紧身下的椅子,以对抗心中的颤抖。
“本是普天同庆的日子,可汴京城中却来了伙贼人。他们持刀,将我身前的百姓尽数砍杀,那日血流了一地。百姓四散去逃命,那刀锋迎面而来,我避之不及,只能将朝朝牢牢护在怀中。”她突然遍体生寒:“可我没想到,他们本就是冲我们而来。”
容昭复述到此时,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祝蓁蓁继续道:“可那贼人将我们抓住之后,并未杀我们,只缚住我们的手脚,将我们塞入了马车。”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那里本应该是血肉模糊的一片,可此时却白皙如旧。
“我听见那领头之人说要将我们送去青州,如何能不知晓他们的用意。”她哑声道:“我死了也就罢了,但我不能成为叶宣的牵绊!”
容昭心头一跳,脑海中倏然闪过什么,可她却什么都未曾抓住。
明砚舟曲起手指,紧紧抵在膝盖之上。
祝蓁蓁抬起眼,望向外头:“一路上,我们想了许多方法逃跑,均未果,被现后只换来了更为严密的看管。”
“而朝朝虽害怕,却从不曾哭闹,只懂事地陪在我身旁。”她低声道:“做人母亲的,如何能看着她死?”
祝蓁蓁眼中泛起泪光:“我等了许久,机会终于来了。那日行至北方的一座小城,那里盛产尖团,那些贼人似从未曾见过,我便假意为他们解释吃法,诓骗他们与酒同食。”
她笑起来,眉眼中竟还瞧得见些顽皮:“尖团与酒同食,极易引起腹泻,我诓骗他们吃了许多,果然未过多久,他们便已站不起身。”
祝蓁蓁看着外面的天光,长叹了一口气:“我与朝朝趁机逃了出去,可我们身无分文,又无路印文书,便是衙门在何处都不知道。”
她心中苦涩:“我本以为能获救的,可后来生之事,令我对大胤失望透顶!”
她抬起眼:“我见到了那处的父母官,还未来得及高兴,便在他身后看见了那领头之人。”
明砚舟听着容昭的复述,指尖一颤,他猝然抬眼,神情凝重。
容昭心下剧颤,她眼前模糊成一片,几乎要看不清自己的指尖。
祝蓁蓁抬手拭干泪:“我原本也是如此恨着那杀我大胤百姓、夺我大胤疆土的突厥人,恨他们无所不用其极,卑鄙无耻!”
她面容苍白,言语之中恨意极浓,可转瞬便又笑起来,面色苍凉:“可我如何知道,那缚着我去青州的人,并不是突厥人!”
容昭只觉得耳畔嗡嗡作响,她如此复述着,而众人闻言,俱是不可置信地抬起眼。
“那些人并非突厥探子,而是大胤之人!”祝蓁蓁目眦欲裂:“我如何想到,要杀叶宣的,竟是他拼命护着的人啊!”
屋中仅余下炭火燃烧的声响,那凌厉的声音似在耳边回响。
“他们将我藏在马车之中,似乎知道我绝无活路,是以谈话并不避开我。”祝蓁蓁低声道:“我有一日听见那领头之人,自称‘咱家’!”
容昭闻言,满眼惊诧!
竟又是宦官!
明砚舟身中之箭、元宵灯会上掳人之举,俱是出自于宦官之手!
那叶宣一案,宦官究竟参与了多少?
想起什么,祝蓁蓁道:“幸而我将朝朝藏了起来,那些贼人抓到了我,便不再找寻她。”
“那撞死在完颜宗刀下的,那个小姑娘是何人?”容昭掩下心中的颤抖。
祝蓁蓁怔怔地落下泪来:“是他们路上诱骗的一个乞儿,若我知道他们如此丧心病狂,定会在那小城里了结自己!我对生的一分奢望,终是害了一个无辜的孩子!”
屋内落针可闻,许久之后,明砚舟才沉沉叹出一口气,他又起身朝祝氏一礼,哑声道:“师母,此事不能怪你。”
“怎能不怪我?我因着一分私心,害了这个无辜的孩子,这如何能不怪我!”
知远听到此处,长叹了一口气:“良善之人,总是怪罪自己多些。”
星云闻言颔:“正是如此。”
祝蓁蓁看着明砚舟,眼眶红透:“我本不欲将旧事告知,可一思及你彼时不过十五岁,受叶宣煽动,毅然随他去了战场,以己之身,抵挡住突厥的千军万马。十年生死倏然而逝,你们的名字并未被载入史册,竟还背负着骂名!”
那道亡魂恨声道:“这世道,为何要使忠骨无处葬,赤胆忠心碾落成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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