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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玄伊先默记了一下位置，然后拿起砚台。上面墨迹已经干涸，一层碎裂的墨膜附着其上，随着拿起的动作，甚至会有渣滓下落。

  唐玄伊又拿起了毛，毛的尖端沾染了墨迹，最头位置微弯，像是被水顺过、又被定格的丝。

  他继而又将毛放在砚台一旁，拿起了散落一地的宣纸。

  但翻看了每一张，全是一片空白。

  唐玄伊眉心微微拢起。

  这面，沈念七对那张案几甚有兴，她抬头看向拴绳的位置，又回想了下道林脖颈勒痕角度，端起案几，先在正下方放了一下，拧眉摇头，又将案几放在了榻上。

  &1dquo;是这个角度&he11ip;&he11ip;”念七喃语，脑海里也同样浮现了道林死前的最后一幕。

  突然有什么味道飘入她的鼻息，念七定了定，又寻着那味道一路而去，最终停在了案上。

  &1dquo;唐卿，你闻闻这是什么味道。”念七让开身子，将案几放在地上。

  &1dquo;味道？”唐玄伊半蹲于案前，双手扶着边缘，垂眸轻轻闻了一下，眉心微动，看了眼念七，&1dquo;槐花香&he11ip;&he11ip;”

  念七也凑上前闻了一下，&1dquo;还有点糕点的甜味。”

  唐玄伊又靠近几分，点头同意了念七的说法。然后伸出指尖在案上稍稍蹭了一下，有点干涩，甚至微粘，于是拿来烛火向下照了照，映出一些很浅，且断断续续的墨迹。

  唐玄伊迅又将毛砚台旁边的墨壶打开，闻了一下里面的味道。

  &1dquo;王少卿！”他唤了一声。

  站在牢房外的王君平赶忙进来，&1dquo;大理！”

  唐玄伊将墨壶递给王君平，&1dquo;这是大理寺的墨吗？为何是粘的？”

  王君平想起什么一样，尴尬地笑了笑，道：&1dquo;&he11ip;&he11ip;是这样的，平时为大理寺供墨纸砚的是西市轻书坊，之前他们来人，说有一批墨调香时，不慎沾了点蜜汁，想要收回。但因为当时急着办案，就交给了下面的人，按理应该都替换了，这壶可能是漏网之鱼。”

  &1dquo;蜜汁？”唐玄伊右眉微挑，指腹又轻抚过黏腻之处，眸子一闪，回头便对沈念七说道，&1dquo;沈博士，把你养的那些蚂蚁拿来。”

  沈念七浑身一颤，眼神飘了几下，&1dquo;啊&he11ip;&he11ip;什么，什么蚂蚁？”

  &1dquo;就是你从旅店草丛里背着我淘回来&he11ip;&he11ip;并藏在房梁上的。”唐玄伊靠近几许，&1dquo;如果，沈博士还想继续养下去的话。”声音微微添了些深沉。

  沈念七晴天霹雳！

  是哪个杀千刀的出卖了她？！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沈念七身上，王君平与秦卫羽似笑非笑。世间之事，若要瞒过唐大理的眼睛，那还真是得下一番功夫。

  &1dquo;取就取。”沈念七认了，撇撇嘴站起身来，高高昂着下巴，风采依旧地跨出牢房，没一会儿，就抱着一个罐子返回，闷闷不乐地将罐子双手交给唐玄伊。

  唐玄伊接过，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随即对着桌子拧开了罐子的盖子，没一会儿，那些蚂蚁便接连从罐子里走出，先是有些方向混乱，但很快，他们就连成一排。

  &1dquo;大理，这是——”王君平惊呼。

  唐玄伊眯住眸子，静看那些已经不再动弹的蚂蚁，以及摆出的奇异图形，&1dquo;这是道林自缢前所写画的东西，墨汁透过了宣纸，香甜味渗透在桌上，肉眼难见，但它们却可敏锐察觉。”唐玄伊声音一沉，接道，&1dquo;有人拿走了道林画图的纸，却没料到渗下了图。”

  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渐渐的，这些蚂蚁拼凑出了一个奇特的形状。

  然而当唐玄伊彻底看清桌上那个图形的一刹，不光是他，就连身边的所有人全部都沉默了。

  那是一张恶鬼的脸，伸着长长的舌头，一双空洞的眼睛正死死地凝望看着它的人。

  &1dquo;灵鬼&he11ip;&he11ip;”唐玄伊喃喃道出二字，握紧的手，骨节了白。

  提到这两个字，秦卫羽与王君平脸色皆是一变。

  一阵响雷突然在外面响起！

  牢外狂风大作，呼啸着，仿佛要席卷整个长安。

  长安城，雨夜将至。

  &he11ip;&he11ip;

  玄伊，玄伊——！

  救我，救救我！！

  我不想去，我不想去&he11ip;&he11ip;我不能去！

  我会死的，我一定会死的！

  救我，救救我！！

  &1dquo;云平，云平&he11ip;&he11ip;”

  &1dquo;云平！”唐玄伊低喊一声突然从榻上坐起，汗水渗透了亵衣，呼吸起伏不定，仿佛仍旧身处方才的梦境之中。

  雷声、风声、呼啸声在窗外疯狂窜动，柳树枝条在窗外乱舞，在夜月的倒映下，像极了伺机而动的毒蛇。

  唐玄伊十指滑入间，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一样，惊魂未定。

  他调整了几下呼吸，掀被下床，赤足走在冰冷的地上，径自给自己倒了一杯白水。宁谧的水声伴着外面狂躁的雨，搅得人难以平静。

  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过这个梦了，本以为一切都已随着过往离开自己的人生，却未料竟以这种方式重归来。

  他仰头将余下的水饮入，走到案几前，将那略微卷起的宣纸铺平。上面那个鬼图仍旧狰狞，他看了一会儿，眉心轻蹙，缓缓摊开掌心将其完全遮掩。但那如复仇般的眼睛，仍透过指缝，死死地盯着唐玄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