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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在前方慢了下来,直至停下,车门打开,隋轻驰下了车走到车头,看着倒在半道的树。
是被风刮倒的吗?那得好几天前了,都没有人来管,这儿还是太偏僻了。
他蹲在那儿,看着树干上冒出的白色蘑菇,一阵愁眉不展,最后起身上了车,倒车往另一条更偏僻泥泞的小路开。
越野车发挥了极其优秀的性能,虽然泥地里开起来颠来簸去,但他将车成功开到了海崖下方不远处,抬头能望见海崖上高高的灯塔。
海滩上有一处通往上方的长长台阶,目测有十几层楼的高度,峭壁黑黢黢的,台阶却是白色的,像有人拿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一条曲曲折折的白线。
隋轻驰下了车,绕到后备箱拎下行李箱,合上车门,选择了步行。
他走到了海滩上,抬头仰望,转折的台阶一直从山崖底转折着通向悬崖顶,之前在车上看不觉得太高,现在只觉得恐怕有四五十层楼那么高,这玩意儿修在这儿真的有人愿意爬吗?
他低头看手上拖着的拉杆箱,箱子下半部已经全是泥点子,他不可能把它提上去,最后索性拍了拍箱子,心说你就待在这儿吧。
还好吉他让汪小鸥带回公司了,不然要背上去真的够呛。将箱子留在台阶下方,一个人沿着台阶慢慢地走,太阳虽然出来了,但是突出的岩石在台阶上投下深而长的阴影,阳光没能照进来,总是差那么一点。脚下海浪翻涌,白色的浪拍碎在黑色的岩石上,怒号声听上去有些骇人,潮湿的水汽一直让脊背瑟瑟发寒。
抬头仰望,这些台阶仿佛无限长,隋轻驰慢慢拾阶而上,高耸的悬崖峭壁上只有他一个人孤独地走在阴影中,他看着会不会像树干上攀爬的一只蚂蚁?但他知道上方有阳光,再走走就是了。
他想起初中休学的那一年,想起休学归来,和所有人都不熟,也不想和他们靠近,一个人清扫着学校长长的楼梯,那段日子他也像在阴影里攀爬了很久很久。
然后一个少年踢翻了他放在楼梯角落的垃圾桶,duang的一声,像底鼓突然轰出的响声,手里拿着乐谱的少年慌忙扶起了那只垃圾桶,那是一个多么美好的信号,单调沉闷的乐章终于变调了,他已经站在了阴影与阳光的分界线,自己却不知道。那样的悬念,只有当日后回想时,才会为之怦然心动。
他又想起最初的西风,想起那个只属于他们四个人的微信群,总是寂静无声的手机从此以后每到半夜就响个不停,想起第一次站上舞台,发现他可以靠唱歌征服别人,他有自己的武器,想起第一次踏入星河体育场,做万千星星中的一颗,他在那一刻有了梦想,想起耳朵里听着Oasis的歌,第一次踏入CTR的校园,为能再次见到喜欢的人雀跃不已,想起他霸占了那个人的屋子,霸占了那个人的生活,生命从贫瘠变得富有,他像一只贪婪的龙,睡在自己的金山里,从此以后喜欢的Oasis的每一首歌,从Standbyme,Wonderwall,到ChampgneSupernova,Dontgoaway,都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可光芒才刚刚照进来,他又自己峰回路转拐进了黑暗,他把自己的人生搞得一团糟,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完全放弃了,觉得大众对自己的认知是对的,他已经无药可救,只能这样破罐子破摔地唱下去,可是还是忍不住想知道傅错的消息,知道了他在哪里,在做些什么,就觉得世界还有一点点光亮可以期待。
他停住脚步,一道金色笔直地划过脚前方的台阶。
抬头看去,阳光照亮上方的台阶,他最后一次向下望去,看见了变成一颗白色像素的行李箱,看见了鹌鹑蛋那么大的切诺基,怒号的浪涛声变成淡淡的回响。他跨进阳光普照中,感到太阳的热度从头顶兜头洒下,洒满肩膀,后背和双腿,那之后每一步向上的台阶都是金色的,他热得脱下了黑色的外套,拿在手里,衬衣下渗出了汗,就又松开了领口,一路向上,看见一只海鸥从海崖上方飞过。
头顶有一座灯塔,废弃后被一位富商买下,又在灯塔旁边修建了一处度假旅馆,富商去世后这栋屋子被拿出来在苏富比拍卖,他买了下来。现在走上去,会来到直升机的停机坪,如今成了某只大狗的游乐场。
海风吹来,风中依稀有木吉他的声音,上方忽然一道影子窜出来,裁断了阳光,隋轻驰仰头眯眸看去,大狗的身影从台阶上欢快地奔下来迎接他。
他弯腰揉了揉狗东西被晒得热乎乎的毛,起身跟在大狗身后,走上最后几步台阶,站在了宽阔的停机坪上,背后是一览无遗的壮丽日出。
屋子前,有人抱着吉他坐在露台的椅子上,听见大狗的动静,抬头朝他看来,然后放下吉他诧异地站起来。
“你怎么从这儿上来的?”傅错不敢置信地问。
“路上有一棵树,车过不来。”隋轻驰说。
傅错不解:“你可以让我开车去接你。”
隋轻驰双手插在腰上,低头喘了几口气,走过来,他累坏了:“想给你一个惊喜。”
傅错看见隋轻驰手上除了自己的外套啥也没有:“行李也留在车上了吗?”
隋轻驰摇了下头,走到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太重了,丢下面了。”
傅错看着他,好一会儿后笑了出来。
“说好要回来一起过情人节的,”隋轻驰朝前看着海上日出,太阳已经蹿出海面好大一截了,“我没说话算数。”
“天气原因也不是你的错。”傅错低头看着他,海风中,隋轻驰的头发绕着那个旋舞动得很漂亮,金色的光在他发梢上跳动,他说,“你爬了多久,后悔吗?”
“不后悔。”隋轻驰说着,向后靠去,阳光掠过他的眼睛,明亮而深邃,然后他抬头看向他,“你这么早起来看日出的吗?”
“没有,”傅错把椅子上的吉他提起来,坐下说,“我没睡。”
“等我吗?”
“就是没睡。”他低头拨了一下琴弦。
隋轻驰坐起来,身子靠过来,问:“你是不是很后悔给我录了那段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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