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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塘的衙役在徐府根本没费什么功夫,查到了当年青娥和徐广德签订的租契,徐广德自以为背靠大树,便没有在书面上做出更改,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李青娥租地三年,今岁才到第二年而已。
县衙里也开始了第一轮的听审,这次拉长调子的“威——武——”刚一喊完,衙役就将物证呈了上来,证明了徐广德切实有罪,他擅自更改文书内容,欺压佃农,罪名成立。
本来徐广德的妻子也答应在堂上作证,只要她将秦府的人来在她家里送银子的事和盘托出,证实一人是为共犯,合谋凌逼佃户李氏,便可以给秦孝麟定罪。
可她走上公堂却临时改口,“我那日是没有证据瞎说的,哪能当成呈堂证供,污蔑了麟大官人,望麟大官人海涵呐。”
秦孝麟多有礼数,薄唇浅笑,“无碍,今日当着冯大人的面澄清了也就真相大白了。”
莫说冯俊成,就是青娥和堂外百姓都嗅到了猫腻。这徐家要么是受了秦孝麟的好处,要么是受了秦孝麟的胁迫,总之徐广德妻子不愿作证了,就此也无法证明徐广德欺压青娥是受了秦孝麟指使。
青娥却不担心,秦家人那日在庄上带走茹茹,有老秀才一家的证词,这件事总是板上钉钉。
“大人,虽不能证明徐秦一人勾连,但单说秦孝麟威胁我,我也拿得出证据,案宗上写得还不清楚嚒?那日若不是他带走我女儿李茹,我也不会主动去他府中寻他!”
冯俊成却道:“案宗上的确记录了那日你去到秦孝麟家中的前因后果,可上面说你出自自愿,主动提出在一更天之前回家。李氏,这些证词你都是按了手印的。”
栅栏外的百姓窸窸窣窣说起小话,青娥只觉泰山压顶,迟疑道:“是他抱走了茹茹,我才不敢反抗……这叫自愿吗?大人…大人,他抱走了我女儿在先,我怕他伤害茹茹,才顺从了他……”
郭镛在旁担心风向再度生调转,提高声调说道:“李青娥,在公堂上要拿出证据,麟大官人可没有伤害你的女儿,从头至尾你女儿李茹都被秦家婆子带在街上玩乐,我初审的时候不就传了三五个路人证实了此事?你这会儿又因何叫嚣?”
法不容情,界限分明,如同四四方方的格子,看似严丝合缝,可若被颠来倒去,反而漏洞更多,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李氏,他的确没有伤害你女儿。”
冯俊成话音从高处远远传来,比法还残酷。
青娥跪在堂下两耳嗡鸣,她本以为今日便能靠着租地文书翻案,怎知秦孝麟这惯犯,从最开始就封死了她后路。
冯俊成说罢,自官椅起身,款步走下高台,帽翅轻颤,步履稳健,“这案子关键便在于秦孝麟从始至终没有想过伤害你的女儿,因为他晓得他不必做到那一步。”
青娥猛然抬头,恍有强光照进视野。
“你是母亲,任何人从一个母亲身边带走她的孩子,还妄想她剩多少冷静?她会想到最坏的结果,秦孝麟
便是借着这一点挟制了你,
对吗李氏?”
“对!”青娥如同一个溺水的人,
死死抓住了浮木,“我没上过学读过书,说不出这些道理,可我的确是这样想的。”
秦孝麟笑里藏刀看向冯俊成,“冯大人这是在做什么?”
“断案。”冯俊成侧目向他,“你来这里不也是为着这桩案子?”
冯俊成行至秦孝麟身前,一人身量一致,气势却大不相同,若说秦孝麟是头在山林称霸的老虎,那冯俊成则是那凤骨龙姿,于飞的神鸟。既降临此地,便要照拂照拂此地生灵。
秦孝麟笑道:“是李青娥做局骗我钱财反悔在先,我不上衙门告她,她倒反过来告我。大人,这又是什么道理?”
青娥高声道:“我没有做局骗你!你不要再血口喷人了,还收买证人泼我脏水,做这么多不过是你做贼心虚!”
秦孝麟笑看向她,“怎么?那晚上不是你自愿的吗?”
“不是……”
“不是?是你亲口说要留到一更天,伺候好我。”
栅栏外的百姓一听这话,霎时炸开了锅,就像往一网半死不活的鱼里撒了一把盐。鱼尾溅起的水花咸腥地拍打在青娥身上,那都是洗不清的脏水。
秦孝麟道:“你最初画押的证词还白纸黑字摆在堂上,现在改口可太迟了。”
青娥垂下眼帘,哑口无言没了斗志,她扭脸看向栅栏外指指点点的围观百姓,只看得见他们七嘴八舌,却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
她觉得自己错了,她错在争取本就不属于她的清白。
她罪有应得,这都是迟来的报应。否则为何是冯俊成来审她?
她不想告了。
“大人。”青娥缓缓举目向冯俊成,脸色煞白,嘴唇嗫嚅,“大人,我,我不告……”
不等她说出全句,冯俊成箭步朝她走来,蹲身扶住她两肩,紧盯她双眼,“李氏,我要你现在回想,李茹被带走的晚上,你与秦孝麟一人进屋以后,你可曾反抗?”
青娥恍恍惚惚望着他澄明的双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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